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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鼎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贊道:“好茶。”
“此乃客棧所備。”楊瓚笑笑,“顧僉事喜歡,可吩咐店家多備些,帶回京城。”
“……”他只是客氣一下。
“顧僉事?”
“楊僉憲好意,顧某心領。”
言官果真不好對付。
顧鼎似乎明白,楊御史同二弟莫逆,不是沒有理由。這份將人氣到肝疼的功力,非尋常人可比。
放下茶盞,顧鼎收起笑容,直直看向楊瓚。
楊御史翹起嘴角,姿態從容,竟開始品茶。先時不覺得,經顧世子“提醒”,果真口齒回甘,好茶。
“楊僉憲如不介意,本官便開門見山。”
“請。”
“敢問楊僉憲,同舍弟相交莫逆,可是實情?”
“然。”
“借宿伯府至今,可曾想過另覓宅院?”
“沒想過。”
楊瓚答得乾脆,顧鼎被噎了一下。
“人言可畏。”
“顧僉事之言,楊某不明。”楊瓚嘴角微勾,貌似在笑,眼底實無半分笑意,“可否請顧僉事解釋一下,如何人言可畏?”
“……”
這話能明說?
顧鼎再次被噎。
“去歲京城大火,楊某家宅被焚,書童慘死。顧同知念同僚情誼,在下方有安身之地,實是感激不盡。”
放下茶盞,楊瓚收起笑容。
“今歲,瓚奉旨南下,數月不在京中。歸京不到半月,又隨天子出城,實無暇尋找宅院。兼俸祿不足,米糧僅夠果腹,有心也是無力。”
從去年五月至今,先省親後南下,大半時間不在神京,哪來的時間找房子。
借宿伯府又如何?
哪個腦袋被門夾,敢出言譏諷,絕對兩尺子抽回去!
家宅被燒,僅憑俸祿,連客棧都住不起。借宿“好友”家中理所當然。馬上再買一棟宅院,才是有問題。
他倒想問一問,諸位同僚哪來的錢,揮手就能置辦宅院?
東、西兩廠正在抓貪,如火如荼。
上自提督廠公,下到顆領班,乃至尋常番役,見面都是雙眼通紅。這個時候,誰敢冒頭,楊御史定會讓其知曉,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楊瓚正氣凜然,堅定表示,事情就是這樣。有人敢找麻煩,無需勞動顧卿,擼袖子就能抽回去。
為保宗族,顧卿已作出犧牲。萬一出事,侯府不能相護,他能!
別看胳膊不粗,手握兵器,來一個抽一個,來兩個抽一雙。人數太多,直接抽出匕首,開扎。
顧鼎看著他,沉默許久,忽然展顏。
“我明白了。”
明白?
明白什麼?
“楊御史同舍弟莫逆,乃舍弟之福。回京之後,楊僉憲有暇,不妨過府。家父聞僉憲之名,早想一敘。”
顧鼎態度變得太快,無語的變成楊瓚。被噎成這樣,還請他過府,這位侯世子的腦迴路,似乎和正常人大不一樣。
告辭離開後,顧鼎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甚至好心情的哼了兩聲薊州調子。
父親說過,他虧欠二弟。
自己又何嘗不是。
如果二弟願意,他這個做兄長的,自無立場反對。從正統年至今,顧家經歷多少風雨,都能扛過來。二弟不過是找了個男人,誰敢挑刺找茬,也要看他答不答應!
但以二弟的性格行事,十有八九是用不上他。再加上這樣一位……
顧鼎停住腳步,望一眼窗欄,找上這樣一位,倒也是能耐。敢找這兩人的茬,絕對是活膩歪了。
不過,二弟這是娶還是嫁?
從目前來看,應該是娶……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驚喜
御駕駐蹕通州三日,當地文武猶不知天子駕臨。直到谷大用領一百五十餘名衛軍,打出旗幟,從定武衛歸來,眾人方才意識到,客棧里不是尋常辦事的官軍,而是少年天子!
驚喜、激動滌盪在胸。平靜之後,卻是無盡的懊悔和遺憾。
天賜良機,竟眼睜睜錯過!
請求覲見?
今日前,還有可能。現下里,想都不要想!
定邊衛官兵抵達,同金吾衛共同把守客棧,別說是大活人,連只蒼蠅蚊子都休想隨意進出。
何況,以什麼名義覲見天子?
通州知州坐在衙門裡,捶胸頓足,長吁短嘆,後悔不已。
誰能料到,天子竟在臘月出京。更是打死也想不到,聖駕就在通州!
“五日啊,整整五日!”
想到朱厚照在客棧呆了五天,自己竟半點沒有察覺,還以為是出京辦事的武官,完全沒有留心,知州又是一陣懊悔,恨不能立即找塊豆腐撞死。
“逢吉丁辰,渾然不覺,天賜良機,當面錯過,難道今生官途將止步於此?”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事到如今,捶胸捶到吐血也沒半分用處。
知州愁得直轉悠,幕僚獻策,見不到龍顏,伴駕的官員總可一見。
“備豐厚表禮,送上名帖,對方總不會掃東翁面子。”
“表禮?”知州臉色更苦,道,“你知伴駕者何人?”
幕僚道:“下官已打探清楚,是一四品僉都御使。”
御史又如何?
官場往來,金銀面前,言官照樣不能免俗。身在京畿之地,這樣的言官還少嗎?
知州苦笑搖頭,道:“爾非隨我六年,我必會以為你在害我。”
“下官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