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頁
聞聽,衛軍登時一拍大腿。
“對,就這句!”
“要麼說劉經歷讀過書,就是了不得!”
經歷忙搖頭,他不過是個秀才,考不中舉人,才以軍戶入衛所,襲父職。因會讀書認字,幾次轉調,成了錢倉所經歷。
欽差南下剿匪,江浙衛所,尤其是沿海各千戶所,無一例外,都被廠衛過了篩子。
劉經歷平日也貪些小錢,好歹做事有良心,同海匪也沒有牽扯,不致被百姓唾罵。唯一值得憂心的,是同船主徐誠有過一兩次往來。
聽聞徐誠事發,劉經歷尚存幾分僥倖,總想著,這麼點拐彎抹角的關係,應該查不出來。
沒承想,兩日之後,就有戴圓帽的番子上門。
徐誠自盡,雙桅船上的海匪卻未盡死。為立功減罪,留得項上人頭,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爭相道出,招得一清二楚。
加上孫老三的口供,再是犄角旮旯,也會查個清楚。
很不幸,劉經歷便屬其中。
雖沒道出性命,從蛛絲馬跡推敲,依舊被發現端倪。
人在衛所躲著,禍從天降,照舊避不開。
好在熊指揮使返回,得知番子上門,心生疑慮。仗著在欽差跟前有幾分面子,軟硬兼施,總算讓番子吐了口。
劉經歷的事不大,只要說出徐誠在寧波府的宅院商鋪,花錢既可消災。
知道情況,劉經歷翻箱倒櫃,交好的同僚也解囊相助,湊齊銀兩,借著“不知者無罪”,總算是逃過一劫。
往好了想,也可算作虛驚一場。
送走番子,劉經歷痛定思痛,下定決心,自此以後,再不隨便伸手。哪怕是送到跟前的銀子,也要問明來路,否則,一個銅板都不能收。
錢固然重要,但比起錢,腦袋更重要。
況且,熊指揮使助欽差剿匪,帶回數箱金銀珍寶。衛所之內,差不多人人有份。劉經歷分到十兩,加上俸祿,生活也算富餘。比不得先前,也不致無米下鍋。
聽聞欽差歸京,雙嶼之處新設衛所,熊指揮使主動請纓,希望欽差能上奏御前,調其到海島戍衛。
旁人眼中的苦差,在熊指揮使眼中,則變成肥差,美差。
擒拿海匪,奉旨走私,往來貨物可自留一成。初次之外,朝廷還給發餉,普天之下,有比這更好的差事嗎?
當然,事有利弊。
人在島上,遠離岸上,與同僚走動不多,升遷怕會慢些。
如欽差所言,同番商市貨,風險不小,一旦為朝中得知,必掀起軒然大波。
在島上的衛軍,必須慎選。掌控衛軍的指揮使,必須能夠服眾,且能壓下非議之聲。必要時,更要挺身而出,甘冒風險,同滿朝文武對立,扛下責任,為天子頂缸。
人不好找,到了島上,必定要多呆幾年。
種種原因加起來,升遷慢成為必然。
但風險同利益成正比。
只要耐得住寂寞,完成任期,一飛沖天,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楊瓚屬意登州衛周指揮使。
可惜登州衛在山東,新設衛所則屬江浙。雖同屬左軍都督府,但相隔南直隸,平調武官也要費一番周折。
中途環節出錯,走漏消息,事情提前被朝中得知,楊瓚和周指揮使都要擔風險,惹上不小的麻煩。
相比之下,錢倉所隸屬浙江都司,同雙嶼隔海,卻相聚不遠。
熊指揮使常戍象山,占據地利人和。調他駐島,遠比牽動各方關係,從登州衛調人更為方便。
楊瓚同王主事商議,仔細考慮之後,最終,接受熊指揮所請。
“下官同周指揮使相交日久,然剿匪之時,與熊指揮使更能協同。”
也就是說,更合拍。
楊瓚點頭,表示理解。
歸京之後,王守仁請外放,已是板上釘釘。
人到雙嶼,避不開同衛軍打交道。
想要少些掣肘,諸事順利,衛軍指揮使最好是熟人。彼此不說莫逆,也要有幾分了解,能說上話。
如能同寅協恭,通力合作,自然更好。
周指揮使性格嚴謹,卻有些安常守故,凡事多求無過。
熊指揮使大大咧咧,看似莽莽廣廣,實則粗中有細,也更敢冒險。當初,周指揮使協同臨山衛官兵剿滅雙嶼海匪,錢倉所的兵船趕來分功,膽子不大,絕做不出。
王主事沒直說,楊瓚卻聽得明白。
在雙嶼設衛,前後諸事,都要膽大心細才能做成。
相比和番商市貨,王主事明顯對佛郎機海盜更感興趣。
若是周指揮使,怕要皺眉。換成熊指揮使,必會眼珠子一轉,袖子一擼,大笑三聲,抄起刀一起干。
想清楚之後,楊瓚突然愣住,生出個奇怪的念頭,自己這隻蝴蝶,翅膀扇動的幅度似乎有點大?
本該上山剿匪,擒拿藩王的王主事,被他坑到海上。
坑雖然深,王主事依舊飛身躍出,幾個掃堂腿,將更多人填埋進去。明朝海域內的匪徒不夠,直接轉向西方探險家,歐羅巴海盜。
以王主事之才幹,甭管哥倫布還是達伽馬,無論葡萄牙貴族還是英格蘭女王,十成十都得跪。
摸摸下巴,考慮半晌,楊御史仰頭望一眼房頂。
這是做了好事,還是揮舞著鐵鍬挖得太嗨,方向沒找准,鑿過海峽,把歐洲大陸都給坑了?
管他呢。
國朝強盛,百姓富裕,歐羅巴會不會淚流成海,關他何事。
半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
楊瓚和王守仁商議妥當,奏疏遞送朝廷。
熊指揮使得到准信,搓著大手,笑得差點合不攏嘴。
升官算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