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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朱厚照斥壓抑住滿心激動,按照預定計劃,離開城樓,登上御輦。
張永谷大用緊隨在旁,牟指揮使本想跟隨,被天子揮退,只能遵旨,另遣人護送。
“恭送陛下!”
天子起駕,眾人皆躬身行禮。
朱厚照握緊拳頭,不停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千萬不要緊張,稍有不對,就會在牟斌眼前露餡。
御輦走遠,牟斌直起身,皺緊一雙濃眉,沒想到,真被楊侍讀猜對了。
“顧卿。”
“屬下在。”
“東安門那裡,都安排好了?”
“回指揮,皆按計劃行事。”
“多遣十人跟著天子。”牟斌頓了頓,道,“非必要,無需讓天子發現。”
“遵命!”
“顯武營,”提起內衛,牟斌有些不以為然,“都遣人看住,免得幫不上忙,還要礙手礙腳。”
“是!”
顧卿領命,離開奉天門。
今夜不宵禁,宮城皇城,俱是燈火通明。
街頭巷陌,花天錦地,車馬如龍。
男來女往,熙熙攘攘,摩肩如雲。
靠近東安門,燈火輝煌,熱鬧更甚。
攤位一個接著一個,彩燈一盞連著一盞。
從街頭望去,燦如繁星,五彩斑斕。交相輝映,更顯光華奪目。
每盞彩燈前,都有兩三少女駐足,鶯聲燕語,妝點鼎沸聲囂,釵環彩裙,盡顯紅飛翠舞。
南北各地的商人,說著官話方言,各舉彩燈,吸引人群在攤位前停留。
制燈的工匠耗費心思,翻新各種花樣。
繪在燈上的人物像,個個栩栩如生。
美人峨眉嬌顏,武將怒目虬髯。老者慈眉善目,孩童粉妝玉潤。
走馬燈轉動,一幀幀典故在眼前流動。或文人作揖,或武將策馬,大有意趣。
楊瓚行走在攤位間,看到一盞四面繪著美人的彩燈,燈匠別出心裁,美人相類,膝邊繁花各不同。隨輪軸轉動,仿佛花開花謝,歷盡春景夏榮。
“楊賢弟。”
正看得入神,肩頭忽被人拍了一下。
“看那邊。”
順謝丕所指看去,楊瓚禁不住抽動嘴角。
還真被這小屁孩跑出來了!
同行幾人互相看了看,神情都有些複雜。
“事已至此,我等當依計劃行事。”
楊瓚壓低聲音,謝丕和顧晣臣微微點頭,王忠和嚴嵩更不會反對。
天子想出宮,十成十攔不住。
為保萬無一失,暗中有錦衣衛東廠,明里則安排長安伯府和學士府的家人。
楊瓚和謝丕幾人,負責同天子“偶遇”。
遇上後,必要步步跟緊,絕不能讓朱厚照溜掉。
天子想玩,就讓他玩。
怎麼玩,到哪裡玩,必須仔細思量,制定最佳路線,確保不出丁點差錯。
見到楊瓚,朱厚照半點沒有偷溜出宮,被人撞見的尷尬。反舉起一盞鍾馗捉鬼彩燈,高興道:“楊侍讀,真是巧!你瞧這個,比宮燈更要精巧。”
楊瓚:“……”
這是被抓包該有的反應嗎?
謝丕顧晣臣同樣被閃了一下,半晌說不出話。
正無語時,人群中突起一陣騷亂。
數個攤位接連掀翻,三名番商高呼著,奮力沖開人群,跑向巡視的順天府衙役。
“求命!”
發音不準,引起的騷卻是不小。
為免人群出現混亂,潛藏在暗處的力士番役打幾聲呼哨,立刻動手,將追逐的兩波人當場拿下。
“帶走!”
順天府衙役揮舞著鐵尺,勉強擠過來,人已經抓住,混亂業已平息。
張永和谷大用的心提到嗓子眼,雙腿都在打顫。萬一衝撞到天子,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
楊瓚幾人也是冒出一頭冷汗。
怕有事,偏偏有事!
朱厚照不以為意,覺得稀奇,不是楊瓚攔著,當真會衝過去看熱鬧。
番商和五名壯漢俱被押走,一名穿著絹布短衣,扮作燈匠的校尉走來,手裡攥著一支兩指寬的竹筒。
“此乃番商攜帶,經查驗,內中只有一張羊皮紙。”
羊皮紙?
朱厚照很是好奇,楊瓚也是一樣。
那幾個壯漢,曾在客棧鬧事,被楊瓚等親眼目睹。其後遣人跟隨,沒想到,真發現了問題。
他們的目的,竟是這三個番商。
準確點說,是番商攜帶的羊皮紙。
“此處不方便說話,福來樓距離不遠,可暫作歇腳,還請陛下移駕。”
急於知道羊皮紙上內容,朱厚照沒有反對,同楊瓚等離開人群。
待到樓中,掌柜送上熱茶,校尉立刻關上房門,打開竹筒。
羊皮紙被硝得很薄,看樣子,著實有些年頭。
攤開在桌上,竟占據半個桌面。
看著奇怪的字體和清晰的線條,謝丕顧晣臣尚無反應,楊瓚立時瞳孔緊縮,這竟是一張海圖!
第八十一章 上元節三
“這是海圖?”
楊瓚能認出海圖,朱厚照亦然。
見識過永樂朝時期的鄭和海圖,再看眼前這張,難免覺得粗陋,有幾分不習慣。
大概是質地原因,圖上線條極其粗糙。
海中島嶼多以圖形代替,或是方圓,或是三角,大小不同,雖標註有番邦文字,仍有些模糊,無法一眼認出。
臨海的大明州縣倒是極容易辨認。
查驗墨跡深淺,能夠確定,多處都是新添加,遠比海島繪製得精細。
朱厚照站起身,指著圖上靠左的位置,問道:“楊先生,這繪的可是寧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