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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之後,楊瓚沒有急著回府,轉道城西街市,買了糕點麥糖,遇到炊餅擔子,又裹了幾張軟餅,待到天色漸晚,才折返城東。
這些時日,楊土一直沒精打采。
楊瓚整日忙碌,無法開解。今遭得空,撿著楊土平日裡愛吃的買上幾樣,只望這孩子別再消沉。整日掛著一張小臉,著實是讓人心疼。
行到家門前,楊瓚叩響門環。
黑油大門開啟,門房恭敬迎出,言日間有數名翰林院編修名帖送至,都在書房。
“翰林院編修?”
“是。有兩三人還帶了禮,小的沒敢留。”
楊瓚微感詫異,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
“這事你辦得不錯。”楊瓚遞過一個紙包,“這是西街那家點心鋪的豆糕,我買得多了些,你也嘗嘗。”
“謝老爺!”
門房年近半百,兩子皆命喪韃子之手,如今只和孫兒相依為命。經牙人介紹,才得了這份差事。工錢不說,每次楊瓚買回點心零嘴,都能得上一份。單是這份心意,就比銅錢銀角更讓他歡喜。
當夜,楊土抱著油紙袋,吃得肚子滾圓。
楊瓚看得好笑,這孩子當真好哄。
“四郎莫要笑我。”楊土抹抹嘴,“這些日子是我不好,我再不敢了。”
“不敢了?”
“不敢了。”楊土通紅著臉,小心道,“那個,求四郎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娘。”
“好,不說。”
楊瓚心情正好,曉得楊土的爹娘“擅使棍棒”,又始終記掛楊家之恩,如果知道楊土任性,九成九會來一場雙打教育。
得到楊瓚許諾,楊土放下心事,一口氣又吃下兩張炊餅,差點連路都走不動。
見狀,楊瓚終於沒忍住,噴笑出聲。
二更時,燭火熄滅,楊土躺在榻上,很快沉入夢鄉。
更夫提著燈籠,敲著更鼓,從街上走過。
黑暗處,兩個鬼祟的身影摸到牆邊,靜靜伏下。
時至三更,除了更鼓,萬籟俱寂。
黑影終於動了。
刺鼻的火油味隨風飄散,一個黑影取出火摺子,吹亮之後,直接扔到火油之上。
“走!”
夜風飛卷,橙色火光蔓延牆垣,沿著木門攀升,頃刻包攏整間門廊,赤光沖天。
“走水了!”
門房被濃煙嗆醒,高聲呼喊。
楊土最先被叫醒,顧不得穿鞋,直接沖向東廂。
“四郎,走水了!”
楊瓚被從夢中驚醒,看到窗外火光,當即披衣起身。
“用濕帕子捂住嘴,快走!”
火已燒到前廳,正由迴廊向二廳蔓延。
房屋俱是木質結構,又多日沒有雨水,不等五城兵馬司趕到,必會全部燒著。
兩人衝過前廳,頭頂忽傳鈍響。
楊瓚一驚,不待回頭,背後突感一陣推力,猛然向前撲倒,滾出廳堂。
瞬息之間,一聲巨響。
整條房梁垮塌,楊土已不見蹤影。
第五十章 四郎
烈火熊熊。
神京城內,自城東到城西,接連燃起三場大火。
火借風勢,風助火燃。
烈焰肆nüè,不斷吞噬樑柱屋瓦,很快連成一片,映亮半面夜空。
濃煙滾滾,銅鑼聲不絕,更夫百姓奔走呼號。
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南北鎮撫司傾巢出動,仍無法阻止火勢蔓延。只得在邊緣處推倒土牆木樓,截斷火線,以期減弱火勢,為困在火中的百姓求得一線生機。
“速往宮城!”
一處起火點靠近東上門,輪值的羽林衛拼死撲救,仍無法截住火勢。此處靠近軍器局,若點燃內藏的火藥,半座京城恐將不復存在。
情況危急,東廠的番子全部調集,廠公王岳連夜出宮,帶人趕往火藥十作,將積存的火藥搬運至城南,務必遠離起火點。
“快,都給咱家快些!”
“小心著點,砸碎了瓦罐,不用點火,咱們這群都得去見閻王老爺!”
“快!手腳利索點!”
錦衣衛忙著四處救火,無暇遣人幫忙。東廠顆領班嘶啞著嗓子,指揮一眾番役,爭分奪秒,將所有的火藥和作坊里的工匠移走。
站在作坊門前,看著掛在門上的牌匾,王岳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廠公?”
“咱家無事。”王岳壓住咳嗽,對跟隨的中年宦官說道,“快去找戴義,告訴他,這場火起得實在蹊蹺,恐有更大的禍事。讓司禮監的崽子們都警醒些,護衛乾清宮!遇著生面孔出入,無需多問,先拿下關入暗房,有咱家給他擔著!”
“是!”
中年宦官領命離開,另有兩名小黃門上前扶住王岳。
“不中用了。”
王岳又咳嗽兩聲,抹過嘴角,看到掌心上的幾點殷紅,面上溝壑更深。
“當真是不中用了。”
小黃門不敢出聲,更不敢抬頭,只能盡力扶住王岳,前往下一間火藥作。
勛貴重臣多居東城。
內閣三位大學士、六部尚書的家宅占據兩條長街。
各府家人僕婦均訓練有素,火起時,被守夜人叫醒,立即提著木桶捧起水盆,奔向院中大缸,輪番趕往救火。
相比城西鱗次櫛比的木造民居,東城的官宅多有泥瓦磚牆阻隔,雖未能第一時間撲滅大火,卻能迅速壓制火勢,沒有令大火進一步蔓延。
順天府府尹家中亦遭火焚,三間廂房化為殘垣。大火撲滅之後,顧不得安慰妻兒,穿戴好官服烏紗,便乘車趕往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