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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貢的使臣多數未走,藩王府長史還在京城中。這個關節,傳出天子離京,還是偷跑,當真是不好收場。
更關鍵的是,日前天子遇刺,錦衣衛尚未查出主謀。如背後人知曉,天子僅帶十幾名護衛離開京城,恐怕……
越想越是心驚,八風吹不動的李閣老,驟然色變。
“賓之!”
正思量間,劉健謝遷先後趕到。得知情況,同樣大驚失色。
“這、這可真是……”胡鬧!
風流蘊藉的謝閣老,驚愕失色,差點拽掉滿把鬍子。不苟言笑的李閣老,面沉似水,幾能止小兒夜啼。
“無論真假,都當調遣官軍,趕往護駕!”
三位閣老商議,擇出北上幾條通路,當即遣人往兵部尚書府,以內閣官印及兵部尚書印,調京衛出城,沿途尋找,務必將天子請回來。
“此事當告知英國公。”
“鴻臚寺及四夷館外,需增派衛軍。”
“廠衛那裡可要派人?”
廠衛?
聽聞此言,劉健謝遷下意識皺眉。知李東陽不會無的放矢,沒有細問,立即遣人往北鎮撫司及兩廠辦事衙門。
用不用兩說,總要告訴一聲。
殊不知,牟斌和王岳劉瑾早得知消息,鎮撫司和兩廠正一片兵荒馬亂。
馬力有限,入夜之後,朱厚照一行不得不減慢速度。
隨行的伯府護衛多是夜不收出身,野外生存能力極強。知曉夜行不便,距通縣尚有一段距離,向楊瓚提議,可就近紮營。
“為何不直接稟報天子?”
護衛咧嘴,搓搓大手,“楊僉憲好說話。”
楊瓚:“……”
他竟不知,在護衛眼中,自己的形象竟是這樣。如果換成謝十六等海匪,或是押在京中的番商,必會有不同見解。
“附近可有驛站?野外紮營終有些不妥。”
弘治帝簡樸,卻從不虧待兒子。朱厚照自幼沒離開過皇宮,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金銀中長大,耐得住風餐露宿,睡在野外?
護衛搖頭,道:“方圓數里既無驛站,也無村落。僉憲放心,卑職帶著帳篷,定會小心安排。”
說話時,護衛拍拍馬頸。
棗紅色的駿馬極有靈性性,打個響鼻,轉過身,由護衛取下背上幾捆“粗布”。
“楊僉憲,行事匆忙,卑職等只帶兩頂帳篷。”
一頂歸天子,一頂歸楊瓚。張永谷大用只能委屈一下,和他們一起吹夜風,露天休息。
“卑職等分別守夜,天子可安心歇息。”
楊瓚只能點頭。
附近沒有驛站,又無民居,連夜趕往最近縣城,也會被關在城門外。除露宿一途,實無他法。
“我會稟報天子。王護衛先著人生火,扎帳篷吧。”
“是!”
護衛抱拳領命,楊瓚轉身走向朱厚照,說明情況。
本以為天子會不滿,沒想到,這小屁孩竟滿臉興奮。
“朕還以為要花錢住宿,沒想到能睡在外邊!”
皇帝家也沒餘糧,省錢大好!
楊瓚無語。
他聽錯了吧?
“如此甚好,金銀且罷,珍珠和金蓮子,朕的確有些捨不得。”
朱厚照甩甩鞭子,咧開嘴。
楊瓚更加無語。
仰望夜空,堅決不承認,天子變成這樣,他負有直接責任。
朱厚照從未露宿,對什麼都稀奇。光是看,無法過癮。乾脆擼起袖子,幫護衛搭帳篷,撿拾乾柴。
“想當年,太宗皇帝滅北元王庭,風雪行軍,深入草原,與將官同飲同宿。朕欲仿效太宗,此等行伍之事,正可磨練。”
決心堅定,話語感人。問題是,動手能力太差,越幫越忙。
搭到一半的帳篷,被幾下拆掉。剛燃起的篝火,直接壓上手臂粗的木頭,瞬間熄滅。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朱厚照和護衛都是滿身大汗。
前者興致勃勃,後者只想痛哭。
半個時辰也沒搭起帳篷,造起營盤,北疆的老弟兄知道,十成笑破肚皮。
夜不收的一世英名啊!
楊瓚實在看不下去,好說歹說,將天子勸到一邊。
篝火重新燃起,有護衛打來兩隻野兔,收拾乾淨,架在火堆上。
“陛下,行伍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今日天晚,早些用膳歇息,明日才好趕路。”
眼瞅著起風,一行人都是疲累交加,肚子轟鳴,陛下您就別添亂了。
“楊先生所言甚是。”
朱厚照笑呵呵點頭。
楊瓚拱手,取出食鹽香料,交給張永和谷大用。
“勞煩兩位公公。”
“不勞煩。”張永道,“早年間,咱家在尚膳監燒火,學了點手藝,正好用上。”
入口的東西,旁人經手,他們實在不放心。楊瓚此舉,正好幫了兩人大忙。又做得自然,誰也挑不出理來。
聽聞此言,朱厚照笑著看向張永,問道:“張伴伴還有這手本領?”
“陛下,您瞧好吧。”
張永笑眯了眼,和護衛接收,一邊翻烤兔子,一邊講些笑話,為天子解悶。
“……後來,那縣中大令言,炮仗無響,必為jian商!當即就要令衙役行刑。那商家知曉不好,拼死叫道,買者聾,雷響不聞!原來,那買炮仗的只能看亮,不能聞響。”
張永一邊說笑話,一邊烤兔子,兩不耽誤。
谷大用閒下來,不比張永會討巧,乾脆用帕子擦過手,給朱厚照捶背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