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頁
一邊挨抽,壯漢們一邊埋怨。
如果不是被大哥說動,心中起了貪念,無視風險,企圖撈一筆大的,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別說搶到海圖,尋得寶藏,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兩說。
不掉腦袋,被關在大牢里,數年不得自由,於他們而言,卻是比死更加難受。
三輪鞭子抽完,校尉得顧卿示意,停下鞭子,解開繩索。
失去繩索支撐,壯漢們癱倒在地,胳膊被結上,仍不敢用力,以致大頭朝下,半天爬不起來。
“說。”
停在為首的壯漢前,顧卿抽刀出竅,聲音愈發冰冷。
後者不動,還想堅持一下,雪亮鋒利的刀尖已抵上眉心。
“不說?”
刀尖划過,一絲血線沿額間滑落,鐵鏽味湧入鼻端,冰冷的煞氣如有實感。
壯漢頭皮發麻,喉結上下滾動,恐懼自脊椎開始蔓延。
“還是不說?”
刀尖暫離,壯漢被兩名力士提起。
顧卿收回長刀,漆黑的雙眼,沒有起伏的聲調,卻比疾言厲色更令人膽寒。金相玉質,少見的好相貌,落在壯漢眼中,實比鷹嘴鷂目更加駭人。
這時,刑房門打開,一名身穿豹補緋袍,年約四旬的武官走了進來。
眉疏目朗,鼻樑高挺。嘴唇微厚,嘴角微翹,仿佛天生帶笑,觀之可親。不知內情者,絕不會想到,此人是被斥為天子鷹犬,心狠手辣的錦衣衛。
“趙僉事。”顧卿抱拳,“勞煩僉事過來,還請莫怪。”
“顧千戶。”趙榆還禮,掃過地上五人,笑道,“本官在南鎮撫司閒著,終日無聊。來詔獄一趟,好歹有事做,反倒要感謝千戶。”
趙榆說話時,顧卿未見如何,在場的校尉力士齊刷刷打了個冷顫。
北鎮撫司忙碌,文武百官睡不好覺。
南鎮撫司開張,北鎮撫司上下一樣發愁。
對北鎮撫司而言,趙僉事閒著,南鎮撫司上下沒事幹,實是天大好事。哪天南鎮撫司的校尉力士齊出,才是麻煩不小。
兩人寒暄時,五名壯漢總算得以喘息。
被校尉力士壓制,動彈不得,好歹頭頸可以轉動,彼此交換眼神,都生出同樣的念頭。
要不然,說了吧?
海圖和番商落在錦衣衛手裡,連自己都進了詔獄,發財的念頭早被掐滅。為保得性命,囫圇個出去,總得識時務。
“大人,我等……”
交換過眼神,下定決心,首領當即開口。
未等話收完,臉上便挨了一刀鞘。
“閉嘴!沒見千戶和僉事說話?”
“千戶沒讓你開口,安靜點!”
“敢胡亂叫,敲掉你滿嘴牙!”
壯漢吐血。
不招供,吊起來抽鞭子。要招供了,反而不讓開口。
這還有沒有天理?
錦衣衛也不能這麼不講道理!
校尉冷笑,身為人犯,和錦衣衛講理?
果然腦袋裡少根弦,傻缺。
寒暄之後,話歸正題。
顧卿取出海圖,鋪在桌上。趙榆看過兩眼,目光立時定住。嘴邊笑紋消失,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此張海圖,顧千戶從何處得來?”趙榆一邊看,一邊問道,“其上標註,應為大食文字。”
“內中詳情,恕下官不便多言。”顧卿道,“僉事可識得此圖?““自然。”
趙榆直起身,指著幾處墨痕較深的標註,道:“如我沒有看錯,這裡應是江浙。”
“江浙?”
“線條雖然粗陋,大體卻沒多少出入。”趙榆道,“此處為寧波府,相鄰是台州府,再下是溫州府。”
“此乃觀海衛,此處為定海後所,相對島嶼之上,設有定海中所及定海左所。”
“昌國衛向下有石浦二所。太宗皇帝年間,三保太監出航,有馬船在此處裝卸貨物。”
“這裡是桃渚所,海門衛。”
“此為溫州府,轄有金鄉衛,盤石衛。”
“再向下即是福建。且看這處,正是福寧州大金所。”
趙榆點著海圖,每指出一處,顧卿的神情便嚴峻一分。
“此圖標註極為詳細,尋常衛所指揮未必有相類輿圖。”
依趙榆來看,此圖非同小可,新老衛所俱有標註,落在匪類手中,沿海百姓將遭逢大禍。
自聖祖高皇帝開國,海匪倭賊便屢禁不絕,每次上岸,百姓都要遭殃。
宣宗之後,朝廷海禁愈嚴。
外來番邦船隻,必須依照朝廷規定,在固定時間地點進行貿易。交易不是每年都有,往往要等上三五年,乃至十年,才許外來船隻入港。
外來船隻,沒有朝廷所頒的文書,不許市貨。
膽敢暗中交易,不被抓到算運氣,萬一被抓到,後果會相當嚴重。無論朝貢使臣還是隨船商人,依明律處置,絕不手軟,打死也只能認命。
番商多懾於明朝威嚴,少有敢以身試險。
想買到明朝的貨物,只能通過走私,甚至同海盜交易。
相鄰的倭國,自弘治朝中期便陷入分裂內亂。戰敗的武士聯合賊匪,坐個木盆就敢下海。只要淹不死,僥倖登上明朝海岸,必jianyín擄掠,無惡不作。
更為可恨的是,有jian商內賊同倭人沆瀣一氣。暗中通風報信,瓜分搶得的金銀財物。
衛所官軍接到賊報,趕至事發地點,早已不見賊影。目之所及,只有死傷哀苦的百姓,以及被付之一炬的房屋。
從弘治十五年開始,朝廷屢次派遣巡按御史,嚴查沿海匪患,真倭假倭,一律斬首示眾。敢為賊匪通風報信,禍及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