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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福手捧懿旨,暫入坤寧宮偏殿,大婚後再搬入正殿。
皇后的冊寶已鑄造完畢,只等大婚之日,擔床送入宗人府。
內宮十二監,女官六局,都是營營逐逐,熬油費火,忙得腳打後腦勺。
期間,偶爾有中官犯錯,被押入司禮監,各監掌印也無暇過問,更不會去撈人。
這個時候,有一個算一個,都忙得嗓子眼冒火。犯了錯被處置,也可殺一儆百,給手底下這些崽子提個醒,平時也就算了,這當口被抓住,自求多福吧。
正月底,距天子大婚只剩兩日,藩王進送賀儀的隊伍陸續抵京。
天子下令,不許靡費擾民,形式總要走一下。
血緣親疏不論,到底都是聖祖高皇帝子孫,總要遣人恭賀,才不會為世人詬病。
“自明日起,群臣罷朝。”
天子大婚,三日罷朝。
奉天殿中,群臣跪地領旨。
回府之後,楊瓚剛剛換下官服,忽聽一聲脆響。
循聲看去,顧千戶送他的玉環,竟被衣袖拂落在地,碎成三段。
第八十九章 截殺
南直隸,淮安府
冬雨綿綿,往揚州府的官道之上,大小水坑遍布,經人踩馬踏,車轍碾過,很快變得泥濘不堪。
自北向南,數匹快馬在雨中飛馳,雨鬣霜蹄,驅霆策電。
馬上騎士均一身緹衣,頭戴烏紗,腰配繡春刀,懸錦衣衛北鎮撫司牙牌。
馬背之上,掛著水囊弓弩,隨顛簸起伏。箭矢互相撞擊,發出清脆聲響。
為首騎士一身大紅錦袍,烏紗鑲嵌金邊,腰束玉帶,懸掛金牌。細雨朦朧中,看不清五官面貌,唯有通身煞氣,格外駭人。
將出淮安府時,迎面忽來一匹快馬,騎士伏在馬背,單臂纏住韁繩,單臂垂落馬頸,貌似不省人事。
“去看看!”
顧卿凝眸,猛然拉住韁繩。
駿馬嘶鳴,前蹄揚起,落在地面,濺起點點水花。鼻孔擴張,噴出一陣白霧。
“是!”
兩名校尉抱拳領命,策馬上前。
探查騎士鼻息,檢查背部傷口,未有太大收穫。拽下腰上的牙牌,看清牌上刻字,神情驟生變化。
一人將騎士扶下馬背,另一人策馬回報。
“稟千戶,是東廠番子。”
“東廠的人?”
顧卿微訝。
據他所知,北鎮撫司緹騎出城時,東廠尚未有動作。這個東廠番子怎麼會跑到自己前邊?
如果不是北邊來的,只能出自鎮守太監府。
“千戶請看!”
校尉遞出牙牌,看到半面字號,顧卿雙眼微眯。
“人還活著?”
“稟千戶,還有一口氣。”
顧卿點頭,越過校尉,策馬走到番子跟前。
“能說話嗎?”
“回千戶,傷口太深,失血太多,人暈過去了。”
“叫醒。”
校尉有些為難,怎麼叫?
澆冷水必定沒用。
扇巴掌?
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力道輕叫不醒,力道重……會不會直接拍死?
左右兩難時,一隻巴掌大的瓷瓶落到懷裡。
“餵兩顆。”
瓶身有太醫院的標記,絕對是難得的好藥。
校尉當即一喜,劃開蠟封,倒出兩粒指甲蓋大小的丸藥,掰開番役下巴,一起丟進嘴裡。
人昏迷後不能吞咽,校尉只能動手,順過番子喉嚨,再解開水囊,對準灌下去。
嗆到沒關係,嗆醒更好。千戶要問話,正愁人不醒。
是不是會加重傷勢,一命嗚呼?
重傷在身,血快流干,都能策馬跑這麼遠,命必然很硬,一時半刻肯定死不了。
若是南北鎮撫司弟兄,校尉還會顧慮幾分,動作儘量放輕。換成東廠番子,實在不必顧忌太多。不趁機下黑手算好的,還要“溫柔”,做美夢去吧。
藥丸送下,校尉試著取下弩箭,卻被顧卿攔住。
“且慢。”
顧卿翻身下馬,不顧衣擺染上泥漿,俯身仔細查看番子背部的傷口。
“這是兵弩,不能隨意取。”
撕裂傷口,只會死得更快。
手指擦過弩箭尾部,發現極小的一處標記,顧卿直起身,神情愈發嚴峻。
“南京軍器局所造。”
軍器局?
軍器、兵仗兩局製造的弓弩,唯有邊衛配發。兵弩做工精細,數量更是不多。
“此人莫非是逃犯?”
“未必。”
如是逃犯,該喬裝改扮,換身衣服才是。明目張胆掛著東廠的腰牌跑路,十成的腦缺。
凡是外出辦事的番役,必數人同行。獨自策馬飛奔,尋常百姓都知曉不對。
“於此處暫歇,待此人醒來,問話後再啟程。”
雨勢漸大,一行人走下官道,張開油布避雨。
重傷的番子終於醒來,見到一身緹衣的校尉,認出為首的顧卿,立時瞪圓雙眼,焦急要出聲。未料想,開口即是連串的咳嗽,臉漲得通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校尉將人扶起來,撐開下巴,又餵下一粒丸藥。
稍歇片刻,番役方才好轉,斷斷續續的出聲,道明身份以及重傷緣由。
“卑職王純,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弘治十五年任東廠領班,弘治十七年調江浙鎮守太監府。”
聲音嘶啞,話說得很不利索。
“在順天時,卑職曾見過千戶。”王純臉色蒼白,又是一陣咳嗽,牽動背部傷口,鮮血染紅半身,“此番奉鎮守太監之命,冒死攜密報北行,途中遇到截殺,同行八人均已殞命。唯有卑職撿得半條性命……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