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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瓚微愣,十人?
王守仁點頭。
“下官水性尚佳,可在水下閉氣數息。如番商所言確實,箱沉不深,以粗繩漁網捆綁牢固,再由小舟拖曳回船。屆時,僉憲著人拉起粗繩即可。”
就這麼簡單?
楊瓚輕輕敲擊桌案。
聽起來兒戲,卻非是不可行。如果能成,中間可省去不少麻煩。
斟酌片刻,楊瓚終於點頭。
“此事便交由王主事。”
“謝僉憲信任!”
王守仁拱手,正要親往選人,門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咱家……也去。”
兩人回頭,見是劉瑾,心下都生出幾許佩服。
面白似鬼,扶著門框依舊站不穩,還能發出此等“豪言”,著實令人欽佩!
只不過,精神再豪邁,現實不允許也是白搭。
劉瑾強撐著走到船頭,看王守仁換下官袍,抓住繩結,雙腿一踏,利落從船舷攀爬而下,平穩落入小舟,險些雙眼翻白,當場暈過去。
楊瓚眨眨眼,當下確定,劉公公不僅暈船,還恐高。
今後同這位溝通,無需動用金尺,繩子捆起來玩蹦極,效果必定更好。
“王主事,小心!”
楊瓚手攏在唇邊,向王守仁揮手。
王守仁回身,立在舟上,未行文人禮,而是如武人抱拳。
海風吹過,短袍緊裹長身。
劍眉朗目,肩寬腿長,英姿颯慡。
兵船距官船不遠,船上指揮早得通報,欽差隨員有意登島。
“此處島石險峻,林木繁茂,景色奇偉。本官有幸一覽,實不願交臂相失。”
一堆石頭,幾棵大樹,呼啦啦一群海鳥,有什麼好看?
指揮不明白,船艙的千戶和百戶自然更不清楚。
大家都是軍漢,不了解文人的風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依舊瞪不出個五四三二一來。
“要麼說文官就是事多……”
“指揮慎言!”
“知道了。”
不喜楊瓚多事,卻也不好違命。
一則,楊瓚是僉都御使,都察院的言官。誰都知道,言官不好惹。沒事還要找事,主動往槍口上撞,是嫌官做得太舒服?
二則,楊瓚是欽差出京,有天子賞賜的金尺寶刃。惹急了,眉毛一豎,抽他幾尺,甚至戳他兩刀,只能受著,沒處說理。
再者,官船上還有個名噪府州的劉公公。
比起和宦官打交道,他寧可忍受文人的酸氣。
“罷,傳本官令,暫停此處。放下小舟,送二十人過去,護送欽差隨員登島。”
島上荒蕪人煙,海鳥之外,不乏毒蟲毒蛇。萬一出現意外,沒法向朝廷交代。
欽差隨員自作主張,硬要上島?
壓根不會有人聽他辯解。丟官算好,說不得腦袋都要賠掉。
見兵船放下小舟,楊瓚神情微變。
事情不能泄露,這些人過來,都將是麻煩。
“讓他們上船。”
由兩個長隨攙扶著,劉瑾顫巍巍站在船頭,單看背影,活似耄耋之年的老人。
“咱家可代為應付。”
楊瓚微訝,什麼時候,劉公公的覺悟竟變得如此之高?
劉瑾想瞪眼,奈何氣力不支,只能暗暗咬牙。被這姓楊的捏手裡,不主動提高覺悟,甭想囫圇個回京。
心中服軟,嘴巴仍要硬。
“為天子辦事,是咱家的本分。”
他拖著這些人,是為天子,楊僉憲莫要誤會。
楊瓚很不文雅的聳聳肩膀,笑眯眯點頭。
放心,本官絕不誤會。同樣的,下次該動手的時候,也照樣不會手軟。
“劉公公忠義,是條漢子,本官佩服。”
一口氣堵住嗓子眼,劉瑾差點暈過去。
是條漢子?
這是往心口戳刀,還是殺豬專用的剔骨尖刀!
姓楊的果真是他克星!
“劉公公?”
劉瑾硬生生扭頭。
他不和姓楊的說話,否則早晚氣死。
眨眼間,兩艘小舟靠近官船。
因是運糧船改建,衛軍十分熟悉船體,登船的動作相當熟練。
“卑職見過楊僉憲!”
帶隊是江彬,熟面孔,楊瓚神經略松。
雖對此人觀感一般,下意識想要疏遠,總比來個陌生人要強。
“咳!”
楊瓚頷首之後,劉瑾咳嗽一聲,照計劃插言道:“楊僉憲,咱家瞧著此處風景不錯,想登島看看,如何?”
“劉公公有意,本官自當安排。”
“甚好!”劉瑾手一指,“咱家要去那裡,著人安排吧!”
去哪?
楊瓚眼角抽了抽,懷疑劉瑾仍在暈眩。
僅為引開衛軍,需要做出此等犧牲,去攀爬懸崖峭壁?找處淺灘遛彎不是更好?
暈船加恐高,卻要玩攀岩,果然沒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劉公公堪稱猛士。
劉公公也有點後悔,奈何話已出口,總不好收回。
硬著頭皮,咱家就去那裡了!
楊瓚點點頭,示意備船。
“江僉事,有勞了。”
江彬抱拳,眺望陡峭山崖,也是牙酸。
真要爬上去?
目測高度……不成,再看他也得暈。
官船駛近海島,放下小舟。
劉瑾閉著雙眼,幾乎是滑到舟上。
江彬很是費解。
怕成這樣,還要登崖頂觀景,果然公公的想法奇特,非尋常人可以理解。
一行人往懸崖前行,官船橫過,恰好擋住兵船視線,掩藏住從水道行出的一艘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