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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牌上刻字,至少是個校尉。”
校尉?
咽了口口水,衛卒禁不住有些後怕。
前些時日,因京師混入jian細,在城中放火,錦衣衛沒少上城頭抓人。甭管千戶百戶,什麼樣的家世背景,只要有嫌疑,都是鎖鏈套頸,拿住就走。
回憶起當時的情形,衛卒都是頭皮發麻。發展到後來,單是聽到“錦衣衛”三個字,就禁不住雙腿打顫。
“當真是錦衣衛?”
“騙你不成!”
劉小旗哼了一聲,道:“錦衣衛辦事,還是少打聽的好。”
“那位楊侍讀……”
“讓你別打聽,你還說!”劉小旗咬牙,“你想進大獄,別拖累旁人!”
衛卒縮縮脖子,打了個寒顫,終不敢再問。
保安州距京師百餘里,東臨延慶州,南接懷來衛,向西是懷安衛,北上即是宣府鎮城,萬全都指揮使司所在。
馬車出城之後,車夫一路揚鞭,木製車輪碾過厚雪,吱嘎作響,印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臨近正月,官道上少見行人。偶爾遇到,也是趕路的行商,南來北往,臨到年末也不得停歇。
“前方是白羊口,有一座驛站,老爺可要停下歇歇?”
“暫且歇歇,不急趕路。”
天寒地凍,折膠墮指。
坐在車裡,抱著手爐,仍覺冷意侵肌。在外沒有遮擋,必是更加難熬。
啟程之前,楊瓚不想太過麻煩,本意至城西租兩輛大車,足夠三人乘坐。帶上幾隻木箱,也是綽綽有餘。
未料想,沒等楊山兄弟出門,伯府長史先一步備好馬車,暖爐坐褥俱全,箱子都裝車綁好。
“大車簡陋,沒有車頂遮擋,四面透風。楊先生受過涼,必受不住。”
伯府長史好說歹說,總算請楊瓚上了馬車。
伯爺吩咐,如果楊侍讀不上車,他就得到雪地里滾上幾圈。雖說練武者不懼冬寒暑熱,早年也沒少在雪地里摸爬滾打。可離開北疆多年,到底年紀大了,能不滾,還是不滾的好。
馬車出自伯府,車夫自然也由伯府安排。
長安伯府內,最不缺的就是錦衣衛。
於是乎,三輛刻有長安伯府標記的馬車,三名充作車夫的錦衣校尉,成為楊小探花回鄉省親的“標配”。
車夫曾目睹楊瓚揮舞金尺,抽昏慶雲侯世子的威武姿態。聽到要護送楊侍讀回鄉,自然是一萬個樂意。
留在京中,不外乎巡城,查找jian細,審訊疑犯都沒他的份。出京就不同了。臨近年尾,各路山盜水匪多會趁機攔路,打劫過往返家的行商。
若有哪個不開眼,攔截伯府馬車,被幾人遇見,多少也能松松筋骨。
車夫是夜不收出身,幾日不揮刀就渾身難受。
錦衣衛聽著威風,京城之內仍要謹言慎行,連疑犯都不能隨便砍。哪有刺探草原,和韃靼互砍的時候順心。
想想離京之前,幾個老弟兄咬牙切齒的樣子,車夫禁不住咧嘴。
運氣好,旁人羨慕不來。
白羊口衛地處要道,連通京師和鎮邊城。凡延慶衛居庸關等處的快馬,往來傳遞軍情,多經此處。
楊瓚一行到時,衛所官軍正修整地堡牆垣。
驛站的驛丞和小吏都前往幫忙,只有一個年過五旬,斷了一條胳膊的老卒應門。
見到關防路引,老卒立刻拉開門栓。
“老爺見諒,前幾日雪大,壓垮了西邊的垛牆。這兩日忙著整修,又要巡邏,人手不足,驛丞便帶著幾個吏目前去幫忙,只留小老兒守門。”
口中稱老,動作卻絲毫不滿。說話間已升起火盆,又自後廚提來熱水,擺出幾隻杯盞。
“驛站中都是茶葉沫子,沒什麼好茶,就不讓老爺見笑了。杯盞都還乾淨,老爺用些熱水,暖暖身子。”
“多謝老人家。”
坐到桌旁,楊瓚捧起茶杯,問道:“我先時進京趕考,曾路過此地。觀駐紮衛軍,足有千人之數,為何會人手不足?”
“老爺說的可是二月間?”
“正是。”
“不奇怪。”
老卒坐回到矮凳,一邊撥著火盆,一邊道:“二月里,有韃靼游騎繞過獨石堡,壞了龍門衛的牆垣,搶走不少牲畜糧食,還殺了人。朝廷調遣邊軍嚴防長城內外,楊老爺見到的八成就是。”
楊瓚哦了一聲。
楊小舉人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衛中嚴防,驛站也被占滿,無處落腳。最後只能帶著楊土繞遠路,趕到昌平州歇了一夜。
幾人閒聊時,驛站外又飄起大雪。
老卒推開門板,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道:“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地動天災不斷,明年許能是個好年頭,田裡能多打些糧食,家中有餘力,也好送孫子進衛學,識上幾個字。”
聽老卒提起衛學,楊瓚不覺豎起耳朵。
“先帝聖明,今上必也是明君。”老卒真心道,“不提旁的,只是增建衛學,許軍戶子弟讀書,就是天大的恩典!”
“老人家覺得此項政令甚好?”
“自然。”老卒笑道,“不巴望兒孫科舉,只望能多認識幾個字,不是睜眼瞎。將來子襲父職,也能有個晉身的機會。甭管是誰給天子出的主意,小老兒一家都是誠心感謝。若能見上一面,必讓孫兒磕頭。”
聽著老卒的話,楊瓚不禁滿臉通紅。
按理,他不是這麼臉皮薄的人。可就是控制不住,連脖子都開始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