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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忙於政事,按時去兩宮問安,並不會多留。

    美人恩重,奈何天子無心,多數都將落空。

    因楊瓚不在,弘文館講習由謝丕顧晣臣輪替。有朝臣上言,再選賢德飽學之士入弘文館。

    無論上疏的是誰,朱厚照一律駁回。

    “弘文館之事乃先皇所定,不可輕改。”

    幾次之後,群臣也品過味道。

    楊侍讀聖心之隆,的確非一般。

    又兩日,戶部上言,軍餉不可拖延,災民賑濟亦不可遲緩,請發太倉銀。

    “三十萬兩銀,十萬充作軍銀,餘下換得糧米,盡發州縣。”

    “凡官衙賑濟,飯中不雜陳米,粥中立筷不倒!”

    敕令發下,朱厚照仍不放心,令各地鎮守太監和錦衣衛鎮撫嚴查,凡有官員陰奉陽違,貪墨災銀,必解至京城,嚴懲不貸!

    聖旨以密令發出,仍未能瞞過朝中。

    只因敕令下發兩日,既有錦衣衛密報,通州官員無視朝廷敕令,貪墨災銀,以陳糧充新米,已拿下首犯及從犯六人,不日押往京城。  

    囚車進京,不入刑部大理寺,直將人犯投入詔獄。

    群臣譁然。

    聯繫前朝舊例,劉健謝遷同樣皺眉,欲上書規勸。獨李東陽不動聲色,更勸劉健兩人,此乃天子之令,就長遠來看,未必是壞事。無需急著上疏反駁,看看再論。

    劉健謝遷被勸住,不代表他人會保持沉默。

    兩京言官的諷諫直言,雪花般飛入內閣,遞送至乾清宮。

    “前朝有例,授內官以權,必數興罪惡。縱錦衣衛以刑罰,必造冤案。”

    “陛下踐祚之初,詔查守備內官不法,嚴束錦衣衛之權。今詔墨未乾,竟至復起,何以大信天下!”

    “乞聖命如故,嚴束廠衛,務授權柄,以致欺瞞聖意,妄造冤案!”

    天子沒有表態,上言一封比一封嚴厲。

    都察院中,戴珊已卒,史琳重病不起,吏部請遷刑部左侍郎屠勛為都御使,天子准奏。

    上任之初,屠勛既表明態度。不和言官站到一處,也不贊同天子之舉。

    “官員確有其罪,應交刑部大理寺嚴查。廠衛肆意弄權,不奉嚴律,超於法外,恐釀成大禍!”  

    簡言之,抓人可以,當由刑部大理寺派人。

    沒有真憑實據,錦衣衛和東廠胡亂抓人,隨意株連,置國法明律於何地?

    如有官官相護,錦衣衛可發駕帖。但在那之前,必須依律法辦事。否則,還設立刑部大理寺做什麼?

    屠勛的意見十分中肯,的確是為天子考慮。

    可惜,尚沒說動天子,先被他人曲解,歸入諷諫的直言,和罵廠衛的上疏捏在一處,奏於早朝。

    聽著言官一句句昏庸無道、縱容jian邪、禍起之兆,朱厚照僅有的一點耐心也被消耗殆盡。

    楊侍讀不在,天子犯熊,沒人能想到“懷柔”。

    統一的認知,天子不“悔悟”,上言必須更加強硬!

    不讓步的結果,朱厚照徹底爆發。李東陽都勸不住,直接上了廷杖,又將罵得最凶的數人下獄抄家。

    要證據?

    好,朕給你!

    查抄出的銀兩擺到奉天殿,眾人皆默,嘿然不語。

    短短几日,天子同朝臣針鋒相對,看似略勝一籌,實則兩敗俱傷。  

    天子惱怒,信不過朝中文武,更視內官近侍為心腹。

    群臣幾度對天子失望,只覺得天子年少,聽信賤讒,重用廠衛,後患無窮。

    矛盾愈演愈烈時,劉瑾終於逮住機會,趁張永谷大用至騰驤四衛查點人員名冊,湊到朱厚照跟前,舌燦蓮花,終於得了天子一個笑臉。

    丘聚高鳳翔看得皺眉,終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劉瑾在天子面前討好,恨得牙癢。

    十二月末,用了比預期多出一倍的時間,楊瓚一行終於抵達涿鹿縣。

    走下馬車,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望著得到消息,趕來迎接的族人,楊瓚張開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一名鬢髮斑白的男子走出人群,啞著聲音,道一聲“四郎”。楊瓚忽感眼眶刺痛,回過神時,已跪倒在地。

    “爹,四郎……回來了!”

    第六十八章 省親三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楊樅上前兩步,欲要扶起兒子,卻是雙手微顫,力不從心。不是楊瓚扶住,險些滑到在地。  

    見狀,族長出言道:“老六,快扶你三叔起來。”

    “哎!”被叫的漢子扶起楊樅,道,“四郎歸鄉省親是喜事,六叔舊傷剛好,可不能再閃了腰,白讓四郎憂心。”

    “你個二愣子!”

    到底會不會說話?!

    族長瞪眼,當即就要揍人。被楊樅攔住,手杖才沒有敲下。

    楊瓚在京時,家中多仰賴族人照顧。

    喪葬,田畝,喊冤,陳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凝聚著族人的心意。尤其族長家裡的男丁,更是出了大力氣。

    看著金榜登科的幼子,想起英年早逝的兩個兒子,思及族人的幫扶,楊樅悲喜交加,百感交集,不禁抖著嘴角,流下兩行咸淚。

    “四郎,為父能活到今日,全靠族中,給諸位長輩磕頭。”

    “是。”

    面向族長和老人,楊瓚肅然神情,再拜叩首。

    “四郎不孝,父有傷疾,不能親侍。適令原之戚,未能麻服。此番族內逢難,未可同擔,有負先祖,愧對親族!”

    頓首在地,楊瓚久久不起。

    老人們都是眼睛發酸,既喜楊瓚的懂事,又憐他這般年紀,便要扛起全族期望,怎肯讓他長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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