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頁
碰巧,王守仁推開房門,見到楊瓚的表情,頗有些奇怪。
“僉憲可是去見劉公公?”
“正是。”
楊瓚點點頭。
近段時間,劉瑾都不能見人,自己也不耐煩應付地方官員,但有的人遞帖子,例如三司衙門大佬,總不好不給面子。
讓錢寧接待,明擺著得罪人。
思來想去,唯有請王主事出面。
“王主事,本官有事相托。”
“僉憲吩咐即可,下官必竭盡所能。”王守仁拱手道。
“甚好!”
楊瓚頷首,笑眯了雙眼。
王守仁微微蹙眉,想起臨行前謝郎中所言,不覺心頭一動。旋即搖頭,楊僉憲乃是忠君為民之人,縱用些冒險之法,也是為國考量。
遇有難事,自己如能幫忙,固不可辭。
何況,不過是同地方衙門交涉,算不得為難,可以解決。
“僉憲放心,下官定不負重託。”
“有勞王主事了!”
謝郎中的提醒被拋到腦後,尚未體會到楊瓚挖坑水平的陽明先生,懷揣著一腔熱情,大踏步向前邁進,主動踩進深坑。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劉瑾養傷,不能見人。楊瓚假託水土不服,每到驛館必關門謝客。
當地府州縣衙遞送的拜帖,都經王守仁過目,分門別類做出整理,錄成三本名冊。
官職名字之後,除呈送的金銀字玩,多添加政績官聲,甚至連為官期間的冤假錯案都沒落下。
冊子送上,楊瓚翻過一遍,不由得嘖嘖稱奇。
“王主事果真大才!”
“楊僉憲過獎。”王守仁道,“下官只是記錄,有功者當是錢百戶。”
簡言之,他只是動動筆桿,做出整理。真正出力的,是早出晚歸探訪民情,護送欽差南下的錦衣衛。
“本官不露面,當地官員可有不滿?”
“僉憲放心,下官已向諸人解釋,非是僉憲怠慢,實是事出有因。”
“哦?”楊瓚很是好奇。
“一則,僉憲旅途疲憊,水土不服,不好打擾;二則,劉公公正怨氣滿腹,無事莫要近前為好。”
恩?
楊瓚眨眼,這兩件事,可以聯繫到一起?
王守仁點頭,自然可以。
“在河間府時,拜帖均送到劉公公面前,今番改成下官,不知情者必有猜測。”
是劉公公真傷得見不了人,還是欽差終於雄起,頂住壓力,給這惡閹好看?
如是前者,足以拍手稱快。
如是後者,欽差避而不見,必是怕拖累眾人。
惡閹在天子身邊伺候,在外尚罷,回京之後,尋機進讒,欽差吃掛落,前途黯淡,當面拜見的地方官員多會被劃歸“同黨”,落不到好。
金銀表禮照收……必是jian宦逼迫,欽差無法阻攔。
如此看來,欽差定是心懷愧疚,兼水土不服,才會染上重病,不得面見。
聰明人喜歡腦補。
無需王守仁更多解釋,楊瓚便頭頂光環,成為忍辱負重,敢同jian宦鬥爭的英雄。而劉公公,很不幸,繼囂張貪婪之外,又添一層惡名。
楊瓚是溫其如玉,休休有容;劉瑾即為讒慝巨滑,大jian之輩。
作為雙方橋樑,接下拜帖,傳遞消息的王主事,根本不用多說,只需在對方面露疑色時,搖搖頭,嘆兩口氣,便可坐實猜測。
不得不承認,是金子早晚會放光。
劉公公如此,王主事亦然。
只不過,前者是背著黑鍋,越背越勇,拼搏向前。後者則是長袖一揮,談笑間,牽著地方官的鼻子,把人賣掉,對方還會為他數錢。
“王主事大才,本官佩服。”
“楊僉憲過獎。下官悉心畢力,實不及僉憲三分。”
楊瓚搖搖頭。
他會挖坑,也挖得足夠深。
換成旁人,掉進去,一時半會出不來。
但王主事身強體健,跳躍能力非凡。主動跳進坑裡,根本用不著借力,雙腿一蹬,彈簧一樣,眨眼就能跳上來。
這且不算,立定之後,更使出連環踢,把圍觀的都踹下去,揮舞起鐵鍬,瀟灑填土。
果然,猛人就是猛人,不服不行。
既知難題能被輕易解決,楊瓚乾脆撒開手,諸事托於王主事,繼續裝病。得空喚來番商,鋪開海圖,專心研究海盜藏寶地點。
“此番南下,肅清江浙是其一,尋得藏寶是其二。兩者均不可輕忽。”
藏寶之事,王守仁尚被蒙在鼓裡,劉瑾卻是知道不少。
遇楊瓚鋪開海圖,撐著來見,當面道明,寧波府有司禮監埋下的釘子,應能派上用場。
“劉玉?”
楊瓚挑眉,似有些印象。
“此人彈劾北直隸選婚太監,後被奪取去職,攜家人返鄉,現居寧波府象山。”
“原來是他!”
楊瓚不得不感嘆,世界真小。
說起來,劉玉丟官,和他有不小的關係。畢竟是他給天子出計,嚴查各地選婚太監,卷進地方官衙,推動整個事情發展。
最後,劉給諫成為替罪羊,被整個文官集團拋棄,丟官罷職,回家種田。
出乎預料的是,司禮監竟會向他拋出橄欖枝。
“楊僉憲想不到的事可多著吶。”
難得見楊瓚吃癟,劉公公笑得有幾分得意。但見金光閃過,笑臉立即收了回去。
記吃不記打,嘴賤幹嘛!
好在楊瓚沒打算抽人,記下此人,繼續鑽研海圖。
兩個番商低著頭,全當什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