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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少年的酒量終究有限。
如此烈酒,別說同祖父一般豪飲,單是半碗,就會滑到桌下。
況且,席中不只顧家軍漢,還有楊氏叔侄。
不見祖父要人換大碗,楊御史險些嗆到,楊廉驟然臉色發白。二叔更放下酒盞,單手摸向腰間。
如他沒料錯,那裡,本該是佩刀的位置。
見此情形,顧錚很想嘆氣。
祖父且罷,好歹是二叔親爹,安全有保障。
父親,您跟著湊什麼熱鬧?
好了傷疤忘了痛,不記得二叔的一手鞭子,是如何出神入化?
為安全著想,顧錚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護著楊廉,不能讓他親歷此等“豪邁”。
據他所知,楊御史僅此一侄。接入京城,帶在身邊,必定精心培養。
楊廉受封錦衣衛官職,不視事,不領俸,僅為掛銜。將來長成,十有八九要走科舉之路,由文官晉身。
屆時,身為文官,位列朝堂,必要顧及形象。
濟濟彬彬,清靜雅致,實為必要。
萬不可放浪形骸,發狂士之風,更不能像武將一般,端起大碗,捧起酒罈,開懷豪飲。
掃一眼楊廉,在腦中描繪對方大碗飲酒,大塊吃肉的畫面,線條未成即被打散。
顧錚默默轉頭。
楊御史叔侄都是俊秀清雅之人,此等場景,委實無法想像。
拿定主意,顧錚頂住壓力,意志堅定,絕不能讓楊廉捧起大碗。
為侯府計,不行。
為親爹身家性命,更是不行!
楊御史氣不順,二叔不會找祖父麻煩,和父親切磋武藝的可能性,高達八成以上。
不是做兒子的看不起親爹。
實在是,在顧錚九年的人生歲月中,自牙牙學語到落地行走,從持筆習字到苦學武藝,輪番比較,幾乎沒有一樣,父親能超過二叔。
不,有一樣。
犯二。
想到這裡,顧錚頓生感慨。
無奈的搖搖頭,娘說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自家不窮,他卻要早早立身,少年老成,撐起門楣,何等無奈。
不成,不能再想。
否則,必會生出大逆不道,人子不孝的念頭。
顧侯爺被孫子擋住,心知欠妥。順勢放過兩個孩子,許其用小盞。
剛巧,世子夫人奉上新菜,與顧卿楊瓚見禮。
稱呼上,略有些為難。
還是顧指揮使解圍,道:“嫂嫂喚小叔即可。”
世子夫人點點頭,道:“小叔安好。”
待楊瓚還禮,轉身看到楊廉,取出一隻荷包,笑道:“初次見,大娘沒什麼好東西,這隻荷包是大娘親手繡的,錚哥兒也有。再則,聽大娘一句,這酒太烈,不可多飲。”
話落,退後半步,向顧侯福身行禮。不用婢僕,單手提起三層食盒,輕鬆離開。
楊廉握著荷包,疑色重現。
自家同顧叔家不是親戚,對吧?
小叔?
大娘?
這稱謂,是否哪裡不對?
顧錚見了,立時道:“母親獨我一子,我沒有兄弟姊妹,見到廉弟,自然喜歡。廉弟如不棄,喚我一聲兄長,可好?”
感情真摯,話語誠懇。
楊廉身為獨子,在宣府時尚好,入京之後,頗覺寂寞。有楊山楊崗為伴,到底相差十餘歲,存在代溝。
現如今,遇到顧錚,見其和氣,予人之感頗類顧伯爺,頓生親近之意。
縱使疑惑未消,因其一番話,也被壓入心底。
“兄長。”
這聲兄長,喚得真心實意。
顧錚頷首,頓覺一股暖流直衝心間,蘇蘇麻麻,暢懷之感,實難以形容。
年少的友情,單純而美好。
是朋友,更似兄弟。
顧小世子,楊小百戶,因這場相遇,人生道路驟然發生改變。
年少習字練武,長成晉身朝堂,臨陣殺敵。
友誼與日俱增,心計手段觸類而長。聯手挖坑,填土埋人的事跡,舉不勝舉。
歲月流轉,隨著謝小狀元,顧小榜眼,王小先生,乃至皇太子殿下的加入,正德天子,楊顧謝內閣,錦衣衛南北鎮撫司,皆後繼有人。
至於東、西兩廠,劉公公和張公公含淚表示,咱家身殘志不殘,沒有親兒子怎地,咱家有乾兒子,一樣傳承本領。
甭管明宦還是jian宦,照樣後繼有人!
侯府家宴之上,楊廉有顧錚相助,捧著果子露,笑彎雙眼。
人生九載,終於體會到做兄長的樂趣,顧錚責任感爆棚。
楊御史無法向侄子看齊,端起酒碗,看著清冽的酒水,咽了口口水,頗有些為難。
喝還是不喝?
考慮兩秒,終咬緊牙關,心一橫,就要仰頭灌下。
按照後世的話,毛腳女婿上門,酒量是最重要一關,不能喝也得喝!
未料想,碗到嘴邊,剛剛沾唇,就被顧卿劈手奪過。
“四郎不善飲,卿代勞。”
話落,碗一舉,頭一仰,一飲而盡。
連續三碗,楊瓚都只沾了沾酒味。顧伯爺全部代勞。
楊御史默然。
這等海量,他的確做不到。
果然,今生翻身無望?
顧卿放下酒碗,臉色不變,雙眸湛然。獨唇色殷紅,映襯膚色,竟有幾分妖艷。
楊瓚連忙轉頭,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當著顧侯爺的面,萬萬不能失態。
“好!”
顧侯爺豪情頓起,拊掌之後,酒碗都不用,直接拎起酒罈。
“卿兒,同為父滿飲!”
顧卿沒有說話,接過家人新送的烈酒,拍開泥封。
見父親兄弟各舉酒罈,顧世子扔掉酒碗,同拎起酒罈,豪邁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