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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蓋掀開,甜香氣息飄散。
聞到熟悉得味道,朱厚照頓時雙眼發亮。待瓷盤擺上,不用筷子,直接上手。
糕點很是精緻,用模子製成各種花形,晶瑩剔透,隱約可見裹在內中的餡料。
“楊先生也用些。”
眨眼間,朱厚照面前已空出兩個碟子。
楊瓚不喜甜食,但天子賞賜,不好不用。舉筷挾起一塊梅花形的豆糕,做好喝下半盞茶的準備。未料到,貌似甜膩的糕皮餡料,入口即化,唇齒間只余淡淡的清香和一絲甘味。
當初在詔獄,楊瓚用過不少宮內的糕點,都及不上這份。
又挾起一塊,楊瓚心中思量,難道是御膳房新換了點心師傅?
同樣的時間,楊瓚吃下兩塊,朱厚照解決兩盤。
看著撤下的碟子,楊瓚終於明白,為何谷大用提來的食盒會大得出奇。
小半個時辰,八碟豆糕下肚,朱厚照總算心滿意足。
不知不覺間,楊瓚也吃下兩碟。端起茶盞,頗覺不可思議。看來,和好胃口的人共餐會增大飯量,並非虛言。
稍歇片刻,中官提走食盒,重新換上熱茶。
楊瓚站起身,開始今日的講習。
謝狀元苦讀《孫子兵法》,開口謀攻,閉口用間,聞名翰林院。顧榜眼捧著《六韜》和《吳子》,日日鑽研,手不釋卷。朱厚照欲問兵法,二人足以,實在沒有楊瓚發揮的餘地。
經史子集,大學春秋,古今史鑑,自有劉學士和張學士講讀,楊瓚若是開口,無異於班門弄斧。
幾番思量,楊瓚獨闢蹊徑,打算和朱厚照講農政商道,講北疆風貌,講海外方物。
哪怕只是皮毛,朱厚照也聽得津津有味,興致濃厚。自出生就未離開過皇城,京城外一切,於他都十分新奇。
事情聞於朝堂,群臣會怎麼想,自己是否又會受到攻擊,楊瓚已無心理會。
農政是國之根本,挑刺必要有理有據。
商道不為士大夫所喜,然殿試之時,楊瓚寫過一篇策論,其後又有文章送至三位閣老面前,同樣不怕言官挑事。
北疆之事,多是從顧千戶處得來消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添油加醋。況且,自開國起,明朝就和北邊的鄰居不對付。無論文武,提起北邊的鄰居都是咬牙切齒。
在講學之時,言及北疆風貌邊防,當是一片為國之心。如此還要被潑髒水,講話之人安的是什麼心?
唯一可為群臣詬病的,唯有海外方物。
太宗皇帝遣船隊先訪東洋,後下西洋,揚大國之威,後世亦為人稱道。然自宣宗皇帝之後,因各種原因,明朝漸收攏船隊,不再出海。
楊瓚在明朝日久,知曉內中因由複雜,不像後世人猜測的那般簡單。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走一步算一步。誰讓他先前過於理想主義,行事欠妥。但想改變多年形成的習慣,總得慢慢來。
天子終究年輕,憑一腔熱血,無法駕馭滿朝文武,更不要說一展抱負。
自己行事更要小心。
此事不同於抓捕勛貴外戚,稍有不慎,既會引來百官反彈。
在沒有摸清線頭之前,楊瓚只能將海外方物擺在最末,每講三次農政,方提及一次。饒是如此,朱厚照的興趣之濃,仍是顯而易見。
“陛下,臣今日所講,乃是韃靼瓦剌及兀良哈三者之勢。”
聽到要講北疆,朱厚照立刻精神百倍,端坐案後。
楊瓚肅然神情,由朵顏三衛的奏疏講起。
“韃靼可延汗欲同泰寧衛都督結親,陛下可曾深思,其目的為何?”
“拉攏,使其同朝廷生隙。”
“陛下英明。”楊瓚道,“就此議事,朝堂諸公多有評議,臣與翰林院同儕亦有爭論。終得一點,成與不成,都可令朝廷對朵顏三衛再生戒心……”
楊瓚侃侃而言,朱厚照聚精會神,中途聯繫日前所學兵法,頗有所得。
殿外,雨勢仍大。
廊下的禁衛鎧甲俱濕,仍是紋絲不動,彷如雕塑一般。
幾名中官站在門旁,隱約能聽到殿內傳出的話聲,多是半懂不懂,不知其意。唯有韋敏聽得認真,袖著雙手,偶爾蹙眉,偶爾舒展,半晌之後竟有些出神。
忽然,有紅裙女官冒雨行來,在殿前稍停,被小黃門引到韋敏跟前。
“韋公公,陳公公那邊傳話,說是仁壽宮進了三輛小車。太皇太后有話,陛下講習結束,別忙著回乾清宮,先去仁壽宮。”
“有小車進了仁壽宮?”
韋敏眼珠子轉轉,立即會意。
“陛下正同楊侍讀講習,不好打擾。兩位且先回去,等講習結束,咱家立即稟報。”
“也好。”
有外臣在,女官不好多留,福禮之後又急匆匆離開。
仁壽宮中,王太皇太后高居正位,張太后託病不在,吳太妃坐在下首。
十名少女分作兩列,跪在殿中,皆是同樣打扮。
桃紅裙,淡綠的窄袖褙子,梳著三小髻,髮鬢攢著兩到三枚珠頭釵,耳掛銀璫,映著燈光,更顯得蛾眉皓齒,冰肌雪膚。
自天子除服,仁壽宮和清寧宮就開始忙碌。
各府舉送的美人陸續抵京,先由中官女官鑒審體膚。過初選者,再由畫師繪成小像,錄明籍貫,呈送宮中。
最先是北直隸,其次是金陵,再次是兩淮江浙,最後是西南等地。
畫像呈上之後,兩宮幾乎挑花眼,最後才選出百人,暫且安置在東安門外。每隔兩日,召十人入宮,由兩宮親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