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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內官監的韋敏?”
“回公公,正是。”
劉瑾不解,韋敏拜陳寬做師傅,怎麼調來司禮監?
心下琢磨,不得其解。乾脆放到一邊,先往乾清宮要緊。
一路小跑,抵達暖閣外。
站在門前,劉瑾喘勻氣,擦擦額頭,確認沒有不妥,才躬身進殿。
宦官被召,無需出聲通稟。更不像文臣武將,要跪地行禮。
靜悄悄走進殿堂,見天子正同楊瓚議事,劉瑾站到谷大用身邊,袖著手,半聲沒出。
谷大用斜眼,鼻子哼氣。
劉瑾轉頭,眼不見為淨。
少頃,忽見高朱厚拍桌,高聲道:“妙!正該如此!”
“陛下,此事暫不能聲張。”
“楊先生放心。”
興奮的搓搓手,捲起鋪在案上的海圖,朱厚照笑道:“朕就知道,楊先生一定有辦法。”
“陛下過獎,臣不敢當。”
“當得。”朱厚照站起身,剛一伸手,張永便知端的。立即送上果盤,給天子磨牙。
皇后口味大變,甚喜同天子分享。
不想吃辣味米糕,酸味麵條,甜味肉包,朱厚照只得忍痛,少用點心,全部以水果代替。
為此,尚膳監緊張不少時日。
幾個大師傅很是惶恐,生怕是手藝退步,不得天子喜歡。到頭來,是丘聚看不過去,提點兩句,方才平息眾人驚慌。
不用糕點,沒關係。
大師傅們開腦筋,在果盤上精益求精。進上的蘋果梨子蜜瓜,搭配蜂蜜糖霜,擺出各種造型。非是需要保持口感,蘋果都會雕成牡丹兩隻雪白的瓷碗,邊緣呈荷葉狀。
蜜瓜切成拇指大小,五六塊盛放在一起,邊緣點綴一圈蜂蜜,打成螺狀的奶油,很是精巧。
朱厚照取過一碗,道:“楊先生也用。這是亦力巴里送來的貢品,朕用過,很是不錯。”
“謝陛下。”
楊瓚不喜甜,避開蜂蜜,只用蜜瓜。
一口下去,咔嚓作響,像是在咬黃瓜。
終於明白,為何要加蜂蜜奶油。
對嗜甜的天子而言,不加些甜味,壓根吃不下去。
讓他沒想到的是,奶油的味道竟然不錯。香滑綿軟,並不太甜。三兩口吃下去,竟有些意猶未盡。
蜜瓜用完,朱厚照終於想起劉瑾。
“劉伴伴,且上前來。”
“奴婢遵命。”
劉瑾三步化作兩步,走到御案前,躬身聽命。
“朕有一事,交你去做。”
朱厚照不習慣拐彎抹角,三言兩語,就將事情道明。
天子吩咐,即是聖恩。
起初,劉瑾喜滋滋,滿臉笑容。中途察覺不對勁,笑容微僵。聽到最後,整個人都僵住,聲音卡在喉嚨里,險些噴淚。
“陛下,奴婢……”
“恩?”
“奴婢遵命。”
劉公公跪地,心頭似有一萬匹神獸碾壓而過。
復立西廠,他任廠公?
監督百官,嚴查地方府庫貪污?
不只查貪官,新官上任也要嚴查?
凡有問題,一律摘掉官帽?
領命走出乾清宮,劉瑾雙眼含淚,差點抱柱狠撞。
撞暈過去,總比面對殘酷現實強上百倍。
西廠是成化年增設,第一任廠公是汪直,權利地位超過東廠。設立期間,不只嚴查朝中官員,百姓也成為監督對象。
名聲簡直糟糕到一定地步。
別說文武百官,連東廠錦衣衛都恨得咬牙切齒。
後因群臣上疏,僅存不到半年,就被撤銷。如今重立,朝中的發對聲浪會有多大,自己會被多少人扎草人,不用想都知道。
聽陛下的意思,是楊御史舉薦。
劉瑾更想撞柱。
南下之時被坑,回到京城依舊被坑,這還有沒有天理?
退一萬步,天子跟前不是咱家一個,張永、谷大用、丘聚、高鳳翔,坑哪個不成?再不濟,還有陳寬韋敏,王岳戴義。
為何偏要盯准咱家!
心酸,心寒,心痛。
老天若是開眼,為何不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姓楊的,免得四處禍害!
憤懣至極,劉瑾揣著袖子,腳步都重上五分。
再不甘願,聖命無法違背。
天子下令復設西廠,自己這個新任廠公,總要和東廠提督打聲招呼。
辦事的地方可選在舊址,人員調配需得王岳戴義點頭。顆領班和番子安排妥當,還要到北鎮撫司和牟斌打交道。人數不足,南鎮撫司都得走一趟。
咱家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不能在沉默中爆發,只能在沉默中變態。
踩在磚石路上,劉瑾握拳,滿心憤懣化作鬥志。
咱家命苦,旁人也別想得好!
讓你們伸爪子,讓你們貪!
落在咱家手裡,不抽筋也要扒皮!想告狀,去找姓楊的。不是他,咱家也不會被趕鴨子上架。
冤有頭債有主,咱家憋氣,這起子貪官,有一個算一個,都給咱家洗淨脖子,等著挨宰!
丘聚剛從尚膳監折返,不知暖閣內諸事。同劉瑾擦身而過,正要打招呼,後者卻眼也不眨,氣哼哼快步走遠。
呦呵!
咱家一個大活人,全當沒看見?
丘公公眯眼,好你個劉瑾,給咱家記著!
十個公公八個心眼小。
絕非虛言。
正德元年,十一月丁未,內廷復設西廠。劉瑾升司禮監秉筆太監,任西廠提督。
辦事中官從司禮監和內官監調任,番役自奮武營等挑選。
因北鎮撫司實在派不出人手,西廠領班只能向南鎮撫司借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