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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長跪不起的兒子,楊樅似瞬間蒼老十歲,終究啞著聲音道:“起來吧。”
“爹?”
“既在祖宗牌位前立誓,便要做到。”
扣著族長前臂,楊樅費力站起身,面向祖宗牌位,重新跪倒,行大禮。
“祖先在上,自今日起,樅之一脈傳於四男瓚,後續於長孫廉。”
“長孫成年,尊父為先,孝叔為重。為父斬衰,為叔齊衰不杖。”
“列祖在上,族人為證!”
三叩首後,楊樅對楊廉道:“廉兒,給祖宗磕頭。”
楊廉仍掛著眼淚,懵懵懂懂,不明祖父之意。
“廉兒,聽話。”
楊珁有兩個孩子,見楊廉這般模樣,不由心生憐意,輕輕推著他的背,讓其跪在蒲團之上。
楊瓚額頭流血,費力轉向楊珁,頷首道謝。後者輕輕搖頭,於楊瓚要立下重誓,仍存幾分不解。
“廉兒,別怕。”
楊瓚舉起衣袖,揩去額角鮮紅,帶著楊廉行禮。
見祖孫三人這般,在場老人們均眼角濕潤。
“祖宗庇佑,四郎這般重情義,誰敢亂嚼舌頭,必行宗法!”
拆了牌坊,明言不娶,了結兩樁心事。
緊繃的神經放鬆,楊瓚起身,不及站穩,忽感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踉蹌兩步,就要栽倒在地。
“四郎!”
眾人大驚,顧不得其他,忙將楊瓚扶出祠堂。
“快,請大夫!”
剛行過窄路,忽見遠處有快馬飛馳而來。
當先騎士一身緋紅錦衣,頭戴繡金烏紗帽,長眉入鬢,目含冷霜。
行到近前,見被眾人攙扶的楊瓚,立刻翻身下馬,半句不言,將人“搶”過,安置到馬背。
事發突然,眾人都愣在當場。
這人是誰?
看樣子是個武官,怎麼一聲不出就搶人?
“你、你是何人?”
見兒子被“搶”,楊樅顧不得畏懼,上前就要理論。
顧卿按過楊瓚脈搏,自懷中取出瓷瓶,倒出兩粒丸藥,餵入楊瓚口中。
因水囊已空,只能掰開楊瓚的下巴,手指順過頸喉,將丸藥“順”了下去。
當真該感謝顧千戶情商頗高,知曉地點不對。不然的話,再來一次“不得已”,楊氏全族都將和京城的李大夫一樣,石化風中,重塑人生三觀。
“本官顧卿,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奉天子命,賜翰林院侍讀楊瓚冠帶,召其還朝。”
聽聞此言,楊氏族人均是愣住。
人群後的楊山楊崗認出顧卿,忙推推身邊的同伴,“瞧見沒有?那位就是長安伯!”
長安伯?
少年們壯起膽,紛紛踮腳。
待看清顧卿的五官樣貌,終於相信了楊山兄弟的話。
長得好,不假。
冰冷嚇人,更是不假。
顧卿視線掃過,少年們齊齊縮回脖子,心中打鼓,再不敢多看一眼。
能與之交好,四郎果真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
第七十一章 回京一
“顧千戶,小民有禮!”
祭禮已畢,族長親自上前,言明楊瓚於祠堂暈倒,至今未醒,立即啟程實不可能。
“四郎有些不妥,需得看過大夫,還請顧千戶通融。”
天子宣召回京,不容爭辯,更不可拖延。皇命難違,即便有再多不舍,也要強作笑顏。
看著兒子,楊樅眼角發酸,口中發澀,只望顧卿能夠容情,等楊瓚醒來,確診無礙再啟程。
“這是自然。”
顧卿點頭,親自牽馬,送楊瓚還家。
“讓顧千戶為難,小民甚是過意不去。”
“老人家切莫如此。”
與第一印象不同,顧卿貌似冰冷,實則態度溫和,對楊樅很是尊重,如敬家中長輩。
面對如此情況,楊樅滿頭霧水,摸不到頭緒。他人更是雲裡霧裡,想不明白。
按照世人觀念,錦衣衛該是虎背熊腰,凶神惡煞,出則拿人,入則解囚,其凶名能止小兒夜啼。
這位顧千戶卻打破眾人常識。
長得好,人也和氣。別說錦衣衛,武官都不像,倒似王孫公子,鳳骨龍姿,金鑲玉砌。
對比宣府衛城的邊軍壯漢,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猶如雲泥之別,完全兩樣。
這樣人物,在楊樅面前執子侄禮?
越想越不可能,著實是糊塗。
最後,只能從楊慶三人的話推測,顧千戶和楊瓚相交莫逆,實為摯友,才會如此禮待楊家長輩。
有些見識的老人,多從另一個方面考慮。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凡事只聽命天子,自有一股傲氣。如此放下身段,可見四郎皇恩之重,必定前途可期。
眾人各有思量,猜測不易。
無一例外,都對楊瓚有了進一步認識。
先得天子欽點,金榜登科,打馬御前。後入翰林院,短短時間內官至正五品。這樣的經歷,實是話本中才有。
單是耳中聽聞,已有震驚之感。顧卿的出現,更證實眾人所想。
楊瓚,四郎,果真是全族的希望!
自今往後,凡楊氏族人教育子孫,必舉楊瓚為例。
“學文不成,習武不行,整日不知上進,下田還要偷懶,慚愧不慚愧!”
“瞧瞧人家四郎,不求你及上一半,只要能學到一分,你老子也能樂上整月!”
敢反駁?
以何為藉口?
楊瓚不成親,不生娃,無後為大?
下場只有一個,引來父親大人暴怒,抓起趁手的“兵器”,一頓狠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