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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他白日裡見到的是宣府鎮守太監蔣萬?

    想起擦身而過的囚車和錦衣衛,楊瓚的眉頭越皺越深。

    “那個姓蔣的最是貪財,他被押走,說不得今年涿鹿的稅糧能少上些。”

    楊瓚年少中舉,終究少了根基。

    依朝廷法度,免除舉人稅糧,田地畝數總有限度。

    楊氏族長老於世故,詳知內中關竅,旁邊又有閆家盯著,遇有旁人投靠都擋在前面,一力推回去。並親自督促族人,每年都是實打實的交稅,不少一粒麥子。

    若有族人少糧,都從族內接濟,只為不落人口實,護住四郎名聲。

    “或許。”

    楊瓚比書童想得更深。

    鎮守太監犯罪,事情絕不會小。涉及邊關,貪墨、濫發徭役、冒功、防備不利都有可能。

    涿鹿縣劃歸保安州,均在宣府治下。

    想到這裡,楊瓚的心底不由得開始發沉。

    見他興致不高,書童不再多說,捧著糖人給楊瓚看。不料想,油紙打開,本來好好的一頭長角山羊,竟爬滿細碎裂痕,稍一用力,頭竟是斷了。  

    城東,僉都御使府中,閆桓父子坐在書房,同樣的臉色陰沉。

    涿鹿閆家報信的家人立在堂下,抖得如風中落葉,牙齒都在打顫。

    先時進府,仗著是本家的家僕,尚有幾分底氣。見到閆桓父子之後,被官威一壓,就如被戳破的皮球,底氣消失無蹤,話也說得顛三倒四。

    閆桓聽得不耐煩,閆璟耐著性子問了兩次,總算問清他的來意。

    “鎮守太監貪墨事發,本家可有牽涉?”

    “老爺,絕對沒有!”

    家僕沒念過書,但也知道,牽涉進朝廷大事是要掉腦袋的。

    “咱家老爺只是給縣衙送了銀子,替換了正役,餘下的半點不知啊!”

    “不知?”閆璟冷笑,道,“送銀子的時候,可打過我父的名頭?”

    家人支吾起來,閆璟神情更冷,閆桓猛的一拍桌案,喝道:“你們好大的膽!”

    “老爺,我家老爺……”  

    “你家老爺?”

    閆桓氣怒,先時還為閆大郎不中惋惜,現在只覺自己是撞了南牆,愚不可及。

    朝廷下派徭役,鄉民豪紳送銀錢打點,換派正役,自英宗之後已成常例。只要不出大事,巡按御史輕易不會上奏。

    打著他的名頭行事,換做平日不算什麼,但在現下,卻著實是在身後給了他一刀!

    鎮守太監蔣萬被錦衣衛押解入京,宣府上下累死民夫、貪墨官銀的事自然瞞不住。

    天子遲遲沒有動手,絕不可能是心慈手軟。想當初,剷除萬妃一黨時,法場的血足流了三天三夜。

    今上不是不殺人,而是沒到時候!

    閆桓越想越氣,若是本家族人當前,恨不能各個扒皮抽筋。

    “你來之時,宣府城衛已換成狹西邊軍?”

    “這……小的行得匆忙,並不知詳情。”

    家人顫巍巍的點頭,大汗如注,閆璟問什麼便答什麼,不敢多說一個字。

    “是嗎?”  

    沉吟片刻,閆璟的表情忽然轉好,道:“你先下去。”

    四個字輕飄飄落下,既沒答應救涿鹿閆家,也沒斷然拒絕。

    家人被嚇破了膽,當即行禮退後,哪還敢多說。

    書房的門關上,閆桓神情沉鬱,半晌不發一言。

    “父親,”閆璟道,“涿鹿族人雖是蠢笨,牽涉進鎮守太監之事實不可能,也沒那個膽子。”

    行賄縣衙已是極致。想和鎮守太監搭上關係純屬白日做夢。

    歸根到底,一個僉都御使的面子還沒那麼大。縱是有心,也沒有那個門路。

    “依你之意,可是要幫他們?”

    閆桓皺眉,看著閆璟,頗有些不解。

    閆璟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父親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真要舍了涿鹿本家?”

    這也正是閆桓舉棋不定的地方。

    家姓宗族,於官場士大夫何等重要。

    大義滅親不是不可,但除非必要,沒有人願意這麼做。哪怕是爛泥扶不上牆,愛好背後捅刀子,坑自己人,也要斟酌再三。  

    鐵面無私是把雙刃劍。

    用得好,加官進爵。用不好,眾叛親離。

    “此事實在難以決斷。”

    閆桓嘆息,閆璟卻是聽得明白,父親還是要保涿鹿閆家。

    舍一家護一族才為上計。但父命不能不從,也是無奈。

    好在事情尚有轉圜,不是不可為。

    “若要保住涿鹿閆家,兒倒有一策。”

    “哦?”

    “既不能明著保,便將水徹底攪渾。”

    “何解?”

    “涿鹿楊氏有子春闈得中,且和謝閣老之子交好。”閆璟嘴角微勾,牽起一抹冷笑,“昨日,楊氏子當眾恭賀謝丕金榜高中,進士及第。”

    “那又如何?”

    “父親莫急,且聽我說。”閆璟慢條斯理道,“隨後,謝丕會宴狀元樓,當眾吟出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頓了頓,閆璟又道:“父親可還記得己未年舞弊案?”

    話聲落下,室內陷入沉默。

    許久,閆桓搖頭。

    “此事不可行。”

    己未年舞弊案,乃是唐寅狂傲無狀,言其必春闈第一,巧遇程敏政失口,方給言官抓住把柄。此番會試複試均已過,殿試將臨,縱然謝丕是春闈第四,殿試之時得中一甲,進士及第,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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