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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純又開始咳嗽,撕心裂肺一般。怕顧卿不信,從懷中取出關防印信,以及鎮守浙江太監呈交天子的血書。
“千戶,”一名校尉低聲道,“卑職想起,曾在東安門千戶所見過此人。不記得名字,只確定姓王。”
顧卿頷首,對王純道:“先為你治傷。”
“來不及了。”
王純搖頭,掙扎坐起,取出貼身藏著的一支竹筒。兩指粗細,被油布包裹,又覆一層蠟封,浸在雨水多時,仍不損分毫。
“此物交於千戶,還清千戶即可送回京城!”
“此中即是密報?”
王純點頭,困難道:“事關江浙府衙衛所,福建鎮守太監,乃至當地鎮撫使。臨行前,馬公公千叮萬囑,務必將此物送到京城。”
接過竹筒,顧卿略有遲疑。
此番南下,是為傳達敕諭,緝拿罪人。縱知事情緊急,關係重大,他也不能中途折返,否則即是抗旨。
“屠章,趙橫。”
“屬下在!”
“爾等攜此回京,交於牟指揮使,並呈報此事。”
“遵命!”
屠、趙兩人抱拳,當即躍身上馬,掉頭馳北。
王純交出竹筒,了結最後一樁心愿,神情稍有放鬆,呼吸驟然急促。凸起雙眼,雙拳握緊,喉嚨中發出風箱般的聲音。
“王總旗!”
校尉又倒出兩粒丸藥,卻再也餵不下去。
手指探往鼻端,沒有半絲氣息。按在頸側,感受不到任何跳動。
王純雙眼圓睜,表情定格在最後一刻。
“人去了。”
手按佩刀,顧卿聲音驟冷,眸中盈滿殺氣。
校尉力士皆咬牙赤目,痛憤已極,刺心切骨。
“暫且葬在此處,待返程歸來,攜其回京。”
“是!”
兩名力士用力搓臉,抬起王純的屍身,遠遠離開官道,尋一片稀疏林地,挖土掩埋。
不立石碑,只橫過兩截斷木,搬來數塊大小不等的方石,做下標記,以待來日。
“走!”
力士回來,顧卿一聲令下,馬隊再次啟程。
前方縱有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畜生膽敢攔路,必殺之而後快!
行不到千米,天色漸暗,官道變得狹窄,路旁林木漸密。
敏銳的直覺,預示著潛藏在暗處的危險。騎士同時拉緊韁繩,馬速驟然減慢。
“禦敵!”
單手纏繞馬韁,顧卿丟開馬鞭,長刀出鞘。
校尉力士分散,兩人擎起弓弩,五人橫托長刀,餘下彎弓搭箭,正對幽暗林中。
嗖!
破空聲襲來,道路兩旁驟現數十支火把。
強弓如月,弓弦繃緊。
黑色箭矢破開雨幕,直向顧卿等襲來。
兩名力士中箭,悶哼一聲跌落馬背。餘下人沒有躲閃,而是看準箭矢飛來的方向,開弓還擊。
林中接連傳出慘叫,校尉一擊得手,調轉方向,再次拉開弓弦。
三輪之後,林中之人終於意識到,守株待兔不頂用。想用弓箭解決這些錦衣衛,完全不可能。
嗖!
又是一陣箭雨,帶頭者打出訊號,埋伏在四周的殺手衝上官道,手持長兵,意圖將騎士挑落馬下。
這個決定,完全是蠢到冒煙。
錦衣衛人數少,戰鬥力卻是相當高,動起手來,絲毫不亞於精銳邊軍。
偷襲沒能占到便宜,遠攻都不能拿下,換成近戰,且是以步對馬,純屬找死。
嘡啷!
校尉力士俱棄弓持刀,策馬向顧卿靠攏,十一人長刀橫托,呈錐形衝鋒,似一群凶狼,舔舐獠牙,剎那撲入羊群。
“殺!”
冷光閃過,長矛斷成兩截。
去勢未減,持矛之人已身首分離。
雙膝跪倒,失去頭顱的身體倒在地上。鮮血自斷頸處噴濺,落在地面,為雨水沖刷,很快褪去濃烈,緩緩浸入泥土之中。
“啊!”
騎士行過處,慘叫聲不斷。
每一次揮刀,都將收割數條人命。
大雨中,道路很快被血染紅,伏屍散落,沒有一具完整。
動心怵目,修羅場一般。
“啊!”
目睹殘狀,僅存的幾個殺手魂飛魄喪,轉身就逃。
顧卿未下令追趕,收刀回鞘,舉起長弓,黑眸冷凝,緋衣似血。
校尉力士舉弓,十餘只箭矢飛出,撕開冷風,逃走的殺手幾乎同一時間栽倒,痛苦哀嚎。
“留一個活口。”
“是!”
收起長弓,顧卿表情分毫未變。
一場廝殺,於他不過爾爾。
北疆戍衛多年,歷經刀光箭雨,比起兇悍的韃靼,這些偷襲之人實在不值一提。
兩名落馬的力士已然氣絕,如王純一般,被埋在路旁。
中箭的殺手被帶到顧卿面前,雙膝跪下,連聲慘叫,仍不肯吐露一言。
“何人遣爾等埋伏在此?說!”
沒有趁手的刑具,校尉就地取材,揮舞起馬鞭刀鞘,每一下都擊在傷口,不致命,只會讓人徹心徹骨,痛得死去活來。
任憑校尉怎麼問,殺手痛苦得在地上打滾,硬是不開口。
顧卿抬起右臂,校尉停住。
“千戶,請給卑職一刻鐘,必能讓他開口。”
“不必。”
顧卿俯身,居高臨下看著殺手,冷聲道:“你是邊軍。”
什麼?!
校尉驟驚。
邊軍為何會埋伏在此?
截殺錦衣衛,是想要造反不成?
“截殺東廠番子之人,即是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