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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外力,尚能團結,一旦外力消失,頃刻土崩瓦解。
天子身邊的位置有限,有人占住,必有人要期望落空。
張永和谷大用先後被調入司禮監,任顯武營和神機營監槍官。現下只是少監,日後必能再升。
只要占住天子身邊的位置,不被他人取代,等到王岳戴義出宮榮養,坐上提督掌印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先時有劉瑾,兩人總有幾分提心。
現下,劉公公接連敲打收拾,形不成多大威脅。兩人得天子寵幸,又同楊侍讀交好,腳下的路必定越走越寬。
丘聚高鳳翔等人則不然。
不比劉瑾舌燦蓮花,也不如張永善察言觀色,更不及谷大用一身力氣,除了不長鬍子,和軍漢沒多少區別。
想得天子看重,實在有些困難。
想另闢蹊徑,尋些機巧的物件給天子解悶,或想些新奇的玩法引天子開心,都要再三思量。
事成便罷,事情不成,又引得天子荒廢朝政,劉公公就是他們的下場。
日思夜想,想破腦袋,始終無法開竅。
百般無奈,只能用最笨的辦法,對天子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打個飽嗝都要問上五六遍,以示忠心。
問得多了,還被天子嫌棄。
“囉嗦!”
瞧瞧,想得天子一個笑臉,究竟有多難!
屋漏偏逢連夜雨。
韋敏橫空出世,調入乾清宮,被天子授予武職。
丘聚高鳳翔等人頓感威脅。無法趕走韋敏,唯有向谷大用張永低頭。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當前“地位”,不能被後來者擠下去!
同是出身文華殿,雖不能稱兄道弟,到底有幾分香火情。幾人湊到一處,連番合計,不能攆走,乾脆孤立!
“冷著他,少讓他往陛下跟前湊。”
此計一出,韋敏徹底淪為乾清宮中的隱形人。
除小黃門和束鈴,稍有地位的宦官,壓根不同他說話。迎面遇上也是鼻孔朝天,連眼神都欠奉。
被人無視的滋味並不好受。
韋敏咬牙扛住,堅決不示弱。尋到機會,還同楊瓚說上了話。
自聽過楊瓚講學,他便立下宏願,如果天子能遣船隊出海,他必要隨船。
在神機營中任監槍官很了不得?
只要識得火銃,誰都能做。
他的目標,是太宗和宣宗年間,先下東洋、再下西洋的三保太監!
率龐大船隊遠航番邦,宣揚國威。以宦官之身,名流史冊,為後世稱頌。
僅是想想,韋敏就很激動。
相比之下,被他人孤立又算得上什麼?
天子果決剛毅,有太宗皇帝遺風。楊侍讀乃不世出的賢臣,必能輔佐天子,中興大明盛世!
韋敏堅信,只要耐心等待,必有得償夙願的一日。
在那之前,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必須頂住!
韋敏目標遠大,十分想得開。遇張永谷大用等人氣不順,更會自動避開。堅決不給對方機會,尋錯將他趕走。
故而,上元節,天子欲偷溜出宮一事,他是半點不知。臨到當日,聽到十二監賜宴,不必當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只聽天子賜宴群臣,沒聽說過賜宴宦官。
縱是佳節,賞賜金銀也就罷了。
賜宴宮中,不怕言官諷諫?
“天子恩德,賜宴十二監。韋公公自行即可,這裡有咱家伺候。”
丘聚笑得和氣,全無半點心虛。
越是這樣,越讓韋敏疑心。
平日裡遇到,都是鼻孔朝天,冷著一張面孔,今時今日,卻是這般和善?
背後一定有問題!
韋敏袖著手,同樣面上帶笑,暗地裡打量丘聚。
怎料對方做好充足準備,壓根看不出什麼。更連聲催促,不給他深思的餘地。
“韋公公還需快些,掌印陪宴,去晚怕不合適。”
“丘公公不去御用監?”
“咱家奉皇命,留在乾清宮伺候。”丘聚笑道,很有幾分得意。
“咱家知道了,多謝丘公公。”
明知有問題,卻沒法多問。
韋敏行禮,叩謝天子恩德,帶著兩個小黃門,三四個束鈴手巾返回內官監。
沿途遇上幾波人,均在仁壽宮和清寧宮伺候。
知曉兩宮下達同樣懿旨,韋敏停住腳步,回望乾清宮方向,莫非真是他想多了?
調走大部分宮人中官,朱厚照換上儒衫,在外面罩上一件寬大的龍袍,起駕前往奉天門。
為偷溜出宮,往燈市一游,朱厚照可謂煞費苦心。
先說動兩宮,賜宴十二監及女官各司。後下旨免上元節朝拜,令百官家中宴飲,無需入宮進賀。
“上元節當日,賜宴鴻臚寺。”
不是身邊人提醒,朱厚照壓根忘記,鴻臚寺里還住著朝鮮和安南使臣。
“三天兩頭來人,煩是不煩!”
寫完聖旨,加蓋寶印時,想到設宴靡費,朱厚照很是不滿。
番邦進獻方物,遵禮節朝貢,他自是樂意接見。
以朝鮮李氏為代表,三天兩頭來一趟,大事沒有,小事一籮筐,當真是煩人。甚者,住下就不走,厚著臉皮在鴻臚寺混吃混喝。
臨走之前,更要厚皮老臉請賞。
朱厚照對自己人大方,對外人卻不一樣。又有楊瓚敲邊鼓,對這些番邦使臣更是看不上。
送來三瓜兩棗,大米都能按粒數,請賞卻是半點不客氣,金銀綢緞、珍珠美玉,什麼值錢要什麼。
明擺著占便宜,當朕是傻子?
相比之下,朵顏三衛偶爾起刺,到底實在。不賞綾羅綢緞,也沒有涎臉涎皮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