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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來了。
這一次來,她是奉令來求馮宛的。昨天,四殿下對堂堂三品大將衛子揚,犯下了不可饒怒的錯。陛下知道後極為震怒。
四皇子的生母如貴人與另一個貴人找到馮芸,說是人人都說衛子揚對馮宛言聽計從,她馮美人身為馮宛的親妹妹,自然能說得上話。她們請她到馮宛去走一走,求一求,務必讓衛將軍息怒。
只有衛將軍息怒了,陛下那裡才有可能對四皇子輕罰。
馮芸自禁足放出後,聖寵便不如從前。再說,這宮中生存,讓兩個比自己位份高又有娘家勢力的貴人欠下人情,實是難以遇到的好事。因此她也應承了。她知道,兩位貴人也聽說過,自己與馮宛這個大姐是不和的,為了打消她們的顧慮,馮芸還用極其肯定的語氣打了包票。
可出宮後,她卻躊躇了。早早侯在這裡,她沒有想到會見到這一幕。
伸手按在胸口,馮芸的心裡直如哽了一根刺。馮宛這個賤婦,她剛剛得點勢便不把親人放在眼裡了,還當著這麼多人喊打喊殺的。自己前去求她,不會也被羞辱一頓吧?
尋思到這裡,馮芸暗暗後悔:應承兩個貴人時應該尋思尋思的,她不該把話說那麼滿啊。罷了,看來只能交易了。
就在馮芸侯在巷道中,等著馮宛處完公事回返時。馮宛的馬車在走了一刻鐘不到,又停了下來。
這一次攔住她的是趙俊。
與馮氏弟妹不同,趙俊是客客氣氣地跟護衛打了招呼,見到馮宛的馬車處於一個偏靜所在,這才上前的。
他來到車簾外,輕聲喚道:“宛娘?”
馮宛掀開了車簾。
對上男裝打扮下,馮宛雍容寧靜的面容,趙俊的頰側肌肉跳動了幾下,目光也有那麼一瞬間的苦澀和迷惘。
好一會,他終於回過神來。回神後,他低著頭說道:“宛娘,我知道你不會再回那裡,迫不得已便來見你了。”
在馮宛靜靜的目光中,他喉結動了動,喃喃說道:“她,陳雅醒來後,一照鏡子便大發雷霆。昨天下午,她還把陛下派人送來的血參湯都打翻了,你也知道,她這人性格直慡,不讓下人喜歡。那太監也不知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話,昨天晚上,陛下便派人申斥她了。還說,還說她便準備當一輩子的庶民什麼的。”
他抬頭看著馮宛,在他淒迷的眼神,馮宛這才發現,他的左頰上,隱隱有著一個巴掌印。不過那印都快消幹了,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唇蠕動著,趙俊求道:“宛娘,你向來聰慧,不管我遇到什麼難題,總是能想到法子。你幫我想想法子,讓我平平安安地離開那惡婦吧。”他看著馮宛,合上了蠕動的唇,忖道:路得一步步走。我先離開那惡婦,再求宛娘找到衛子揚,讓他給我安排一個好職位。
第153章事故
趙俊實是無人可求了。
馮宛看著他,有點惘然:他到了這個地步?
在她的夢中,他一直是何等張揚?何等自信?前世的這個時期,他對自己的倚重越來越少,也對自己越來越輕視。他風光,鮮衣怒馬,前呼後擁,那時的他,似乎處處都是幫手,似乎有無數的幕僚給他拿主意。而他呢,只有在舉棋不定時,才偶爾來找一下自己,便是這個時候,他對她也是不耐煩的,對她的主意,其實也不怎麼聽。而她呢,每次察覺到他的錯誤,和聽著幕僚們南轅北轍式的主意時的思維混亂,總要費上很大的功夫,拐彎抹角地讓他清醒,讓他成功。
她自那次流產後一直無孕,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便是,他總是不在她的地方過夜。
這一世,自己只是不幫她了,只是讓馮芸沒有那麼順利了,讓陳雅成為庶民了。他怎麼就變得這麼被動,這麼一無所有了?
這個男人真是基礎薄弱啊。
在她恍惚中,趙俊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蹙著眉,唇動了動,又安靜下來。
終於,馮宛回過祝來。她看向他,搖了搖頭,誠懇地說道:“郎君,陳雅出身不一般。”
只是一句話,趙俊卻青了臉。他薄怒道:“難道連你也沒了法子?”
馮宛搖頭,她垂下雙眸,輕輕說道:“夫主,有些選擇一旦做了,便沒有回頭路的。你只能走下去了。”
這世間很多事,一旦選擇,便是一輩子。他直到現在還以為陳雅與自己一樣,也是個想要就要,想棄就棄的人麼?他以為,他看到人家榮華,伸手摘取了。現在那榮華沒了,便可以順利甩掉?
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其實,馮宛說的這些,趙俊也是知道的。可現在被她這麼清楚地說出,他的臉還是一白。
白著臉,趙俊無神地瞪著馮宛,久久說不出話來。
對上趙俊,馮宛突然發現,怎麼他變得這麼憔悴,甚至可以說是猥瑣了?以前的他,完全是個俊朗郎君的。可現在看他,哪裡還有以前的風姿?要是以前的他也是這個樣子,可迷不倒月娘陳雅這些女人。
這時,一個護衛喚道:“夫人,時辰不早了。”
馮宛抬頭。見她要走,趙俊一慌,他急急伸手抓住馮宛的手,低喚道:“宛娘,助我!”
他這般抓著馮宛的手,馮宛還沒有怎麼在意時,一側的一個護衛咳嗽一聲,慢慢抽出佩劍,低低嘟囔道:“狗爪子太髒,將軍知道了會生氣的。”一邊說著,一邊雙眼如刀地掃向趙俊。
馮宛一怔,趙俊一慌。忙不迭的,兩人同時抽回了手。
轉眼,趙俊的臉色又青又白。
壓下心神,他抬頭看向馮宛,求道:“宛娘,你一定要幫我想想法子。”他唇顫動著,“再這樣下去,我活著都沒有意思了。宛娘,我不要過這種日子。”
馮宛抬頭,定定地看向他。
她突然很想問:前世我死後,你可曾也有過這般生不如死的感覺?可惜,她這話便是問出,他也無法回答。
再次搖了搖頭,馮宛低低的,清楚地說道:“郎君,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的。”
說到這裡,她朝馭夫喝道:“走罷。”
眾護衛早就等不及了,一聽這話,同時應諾。這麼響亮整齊的應諾聲,直嚇了趙俊一跳。他下意識地向後退出一步,再回過神時,馮宛已然去遠。
望著馮宛浩浩蕩蕩遠去的背影,趙俊頰側的肌肉猛然跳動了幾下,他喃喃說道:“怎麼這個婦人越活越風光,我堂堂丈夫,卻大不如前?”
這是件想不通的事,趙俊不由伸手按住額頭,回思起來到都城後發生的一切。他想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想來想去,一切都沒有錯。如果硬說有,那就是宛娘她與在雲城時判若兩人,她對他根本不曾盡心盡力。
想著想著,趙俊突然又有點恨了。
使者行館中,不時有官員出入。馮宛與六國使者一一見面,客套的寒喧了一陣後,時辰已經不早。
看了看日頭,她決定,還是明天再與北鮮卑的使者見面吧。
想到這裡,她在眾人地籌擁下,朝著自個的馬車走去。
剛剛走過走廊,對面走來了一隊人馬。接著,清映公主嬌脆脆的叫喚聲傳來,“馮姐姐!”
她小跑而近,因歡笑著,美麗之極的臉上紅朴朴的,煞是動人。
彎著一雙大眼歡喜地看著馮宛,清映公主快樂地說道:“馮姐姐,你終於來了。”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昨天姐姐來時,我招待不周。晚上一直琢磨,總覺得對姐姐不起。好姐姐,你現在都到了這裡,不如去我那裡坐一坐吧?”
說罷,她湊上前來,伸手抱著馮宛的手臂,便想把她朝自己的房間拖去。
馮宛沒動。
她是個久經風霜的人,心靈已不再純粹,已相信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何況,真說起來,自己也是清映公主的情敵,她用得著這麼親近麼?
站著不動,馮宛微笑道:“公主見諒,今日我實是累了。”她端詳著清映公主,笑得溫婉,“要不,明天再與公主一述,如何?”
“真的?”清映公主長長的睫毛撲閃著,神態可愛地看著她,脆脆說道:“姐姐不可反悔!”
“自是不悔。”
“那好吧,我明天等著姐姐。”她鬆開馮宛的手臂,只是小嘴仍然嘟著,似是為馮宛把相會拖到明天有著不高興。
馮宛一笑,她中規中矩地朝著清映公主行了一禮,轉身帶著眾人走出了使者行館。
目送著馮宛的背影,一個婢女靠近來,她低聲說道:“公主,看她的樣子,昨天不喝那酒不是起了疑心呢。”
清映公主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我看不出,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個婦人,想來今年也不過二十,怎的就這麼滴水不漏的?
馮宛的馬車駛上了街道。
望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馮宛一臉笑容。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伴隨著馬蹄聲的,還那騎士的大叫聲,“散開!散開!”
聽著四周的兵荒馬亂,馮宛抬頭看去。她還沒有看清,旁邊一護衛已驚聲叫道:“夫人,是將軍的人!”
衛子揚的人?
馮宛大驚,她連忙昂頭看去。眼看那騎士已沖了過來,她急叫道:“攔住他!”
護衛們也正疑惑著,聞言同時上前,擋在了道路中央。
那騎士狂奔而來,見前面這麼一阻,正要發火,一眼瞅到了馮宛。
當下,他收斂怒火,驅著馬急急靠近馮宛的馬車,低聲說道:“夫人不好了,慕容成死了。”
“慕容成,他是誰?”
那騎士苦笑道:“便是北鮮卑的一個使臣,他算不得正使,大夥都沒有把他當一回事。沒有想到他是鮮卑皇室的!剛才在街道中,他與我家將軍相遇,這人口不擇言,對著將軍相貌評頭品足的,將軍一怒之下拔劍砍了他的馬,也劃了他一劍。奇怪的是,那傷明明不重的。這一會功夫城門司來報,說是他傷重不治,流血過多已經死了。這事將軍還不知道,臣得抓緊趕回去。”
馮宛連忙說道:“你去忙吧。”
“是。”那騎士一拉韁繩,再次急馳而出。
馮宛轉向馭夫喝道:“速速回府。”
“是。”
馬車駛動,緊跟著那騎士後面向衛府馳去。
坐在馬車中,馮宛緊緊地握著車轅,想道:鮮卑皇室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