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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著頭,似含笑似憐憫地打量著陳雅,馮宛輕嘆道:“好好一個尊貴人,居然成了庶民,哎。”頓了頓,她又溫溫軟軟地說道:“你本應見了我行禮的,怎麼還是這般大火氣呢?”
這樣的憐憫這樣的笑容,這樣的話,實是陳雅以往做夢也不曾遇到的。此刻見到。一股難以言狀的羞辱湧上心頭。
“啊。”她扯著嗓子尖叫一聲也顧不得僕人們還沒有跟上縱身向馮宛一撲,十個指甲便掐向馮宛的臉和頭髮!
就在陳雅如瘋如癲地衝過來時。嗖嗖聲中兩個護衛閃出。他們右手同時一伸。一人伸手擋下了陳雅揮過來的手,另一人,卻是一掌拍在陳雅的肩膀上。令得她重重跌退幾步後。雙膝一軟,猛然跪倒在地。臉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眾人萬萬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一幕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便是陳雅帶來的婢僕們,這時也傻了眼。
好一會,摔在泥地上的陳雅掙扎著爬了起來。這一爬起也不知是誰帶頭,一陣忍俊不禁的低笑聲悄然傳出。
卻見此刻的陳雅,額頭上鼻子上,兩頰和嘴上都沾了泥土。她本來身著大紅艷服。臉上也是濃妝艷抹著。那樣的打扮,被這泥土一糊。再加上那一雙恨恨瞪著的四白眼,便如落入污泥中的錦雞,十分狼狽可笑。
陳雅本來氣極恨極,陡然聽到這陣笑聲。一種難以言狀的羞惱痛恨同時湧出心頭。“啊——一。。她張嘴再次尖叫一聲。騰地轉身朝著眾仆嘶吼道:“殺了那賤婦,聽到沒有?我要你們殺了那賤婦!”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馮宛。
她叫得聲嘶力竭。語氣全然是不容反駁的凶戾!
幾個婢僕一頓,相互看了一眼後,一個僕人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他朝著陳雅一禮,結結巴巴地說道:“主,主子,我們不能。。”不等陳雅再次尖叫,他苦著臉說道:“她畢竟是趙府的主母,陛下可是下過聖旨的……”陛下下過聖旨,陳雅再不可傷害趙府妻妾!
他更是在提醒陳雅。她之所以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便是因為這個欺凌趙府妻妾的錯。現在剛剛入門。如果再犯同樣的錯,只怕後果難料!
陳雅正是怒火攻心時,她哪裡願意聽這個?嘶叫一聲,陳雅厲聲喝道:“好,好!一個二個翅膀都硬了!連本公……我的話也不聽了!好。好!”一連說了幾聲好。
見陳雅一副恨不得撕裂自己的模樣,馮宛輕嘆一聲。她溫柔地看著陳雅。輕言細語地說道:“阿雅何必這麼生氣?你看,夫主都被你嚇壞了。。,提到“夫主。”兩字,她明眸如水,似含情似含笑地睨了趙俊一眼。這一眼頗見媚態,趙俊猛然見到,竟是覺得那眼波動人之極,直是勾魂蕩魄,不由看痴了去。
見他這副模樣,馮宛掩嘴而笑,表情更柔媚了這姿態,兩世以來。她經常在眉娘等人臉上看到,現在借來一用,果然效果大好。
陳雅聽馮宛提到趙俊,當下便轉頭向他看去。這一轉頭,她對上了朝著馮宛發呆的趙俊。看了一眼馮宛,又看了一眼趙俊,陳雅氣不打一處來:這兩人竟在眉目傳情!
在熊熊燃燒的怒火中,湧出陳雅心頭更多的,卻是恨苦:她在這裡受了馮宛的羞辱,她新婚的夫婿,剛剛還甜言蜜語哄著她的夫婿,不但不幫著她,還在這裡與那賤女人眉目傳情著!
這世間,還有比這更令女人氣恨的事嗎?
陳雅恨到了極點口氣也到了極點,她一張臉又是青又是紅又是紫,張嘴想要尖叫,卻發現聲音給哽在咽中,竟是發不出聲來。
就在她氣恨得搖晃不已。手足顫抖時,一婢女走到她身後,低著頭。輕輕地說道:“主子,還是回去吧!”,說出這幾個字後,那婢女朝著同伴瞟了一眼。說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護著主子回房!”,得到她提醒的婢僕們連忙上前。他們籌擁著陳雅,半推半拉地扯著她。轉身朝陳雅居住的東院走去。
目送著那婢女推著陳雅離去,馮宛慢慢一笑,廣袖一甩,也準備轉身:陳雅的身邊。還是有些行事穩事的人的。這些人。便是有皇后派來保護陳雅的,又有什麼打緊?自己今天的一言一行,便是一字不漏地被轉述出去,也沒有明顯地差錯。要怪只能怪陳雅,也太經不起挑釁了。
第136章我是不是做錯了?
馮宛回到了北院。
約摸半個時辰後,一陣腳步聲從院門外傳來。聽著那腳步聲,馮宛的眉頭蹙了蹙,坐在院落塌几上的她欠了欠身,想就此起塌回房。
這時,那人已跨入院落。
看到扶幾而起的馮宛,他沉著聲音喚道:“宛娘!”正是趙俊。
馮宛慢慢坐下,她轉過頭看向趙俊,晃了晃手中酒杯,輕聲道:“郎主請坐。”
趙俊大步向她走來,口裡則沉沉地說道:“這會又是郎主了?剛才宛娘不是叫我夫主麼?”
馮宛自是不答。
這時,趙俊已站在了她面前,他低著頭,看著刻畫深刻的馮宛的臉。這張臉,白皙如瓷,靜謐如水,從與她初見,她便是這般模樣,如今二年過去了,她依然這般模樣。變化的,只是她的態度,以前,她見到自己出現,哪次不是歡喜的起身相迎,恭敬地微笑問侯,哪像現在這般冷漠!
她現在這個樣子,倒像極了衛子揚那廝!
想到衛子揚,趙俊心頭大恨,連帶看著馮宛時,也惱恨起來。
不過轉眼,他便控制住了怒火: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便這般站了一會,趙俊沉聲說道:“陳雅要去見皇后娘娘。”他盯著馮宛,目光閃爍,徐徐說道:“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惱了她。”
他說得慢條斯理,雙眼則緊盯著馮宛,似乎,他在期待著她會害怕,或緊張,或向他問策。
馮宛沒有抬頭,她慢慢抿了一口酒,低頭看著杯中晃蕩的酒水,輕言細語地說道:“郎主過慮了,她只是說一說罷了。”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用這麼篤定的語氣說話,她甚至還安慰他!
趙俊一僵。
低著頭的馮宛,聲音娓娓傳來,“陳雅她不再是那個讓皇后寵著慣著的大公主了,她便是想,也沒有那麼容易見到皇后的。”
她抬頭看向趙俊,嘴角微笑,似諷似笑,“再說,她見了皇后,又能說我什麼?說我說話不中聽?說我讓她惱了?皇后對她也是惱著的,這種話可聽不入耳。”
人都是這樣,慣著一個人時,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刻在心裡,都會在意。惱了一個人時,中聽的話也會不中聽。更何況,陳雅又不是孩子了,這麼點小事便不知輕重地鬧到皇后那裡,她就不怕皇后嫌她無用,嫌她只會惹事生事?
說起來,她到希望陳雅不知輕重地闖入宮門,再這麼來個二次,只怕皇后會永遠也不想見她了。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從跟在趙雅身邊的人看來,老成執重的人多。這些人不會任著她胡鬧的。
趙俊的臉色有點發青,他總覺馮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含著憐憫,似是在說,自己費盡心力娶回來的陳雅,實是個沒用處,沒依仗的廢物!
他抿了抿薄唇,眉心跳了幾下,正要說話,馮宛晃了晃酒杯,溫柔地說道:“郎主何不坐下來說話?”
趙俊輕哼一聲,向旁走出一步,在馮宛的對面塌上慢慢坐下。
面對面地看著她,趙俊的目光又是一凝。好一會,他聲音溫和地開了口,“宛娘。”看著馮宛,趙俊輕嘆道:“宛娘,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和好吧。”
聲音誠摯而溫柔。
馮宛垂眸。
見她不回話,趙俊端起面前的酒杯,胡亂喝了一口後,喃喃說道:“宛娘,你知道嗎?那天知你回來,我是很高興的。”
馮宛依然沒有回話。
趙俊暗嘆一聲,又說道:“我娶陳雅,當時也是有不得已,現在,她只是平妻,你依然是我正妻。宛娘,一切如你所願,你還對為夫生什麼氣呢?”
說到這裡,他伸手按上馮宛的手,輕輕說道:“宛娘,今天晚上,我宿在你這裡!”
這一下,馮宛抬起頭來。
慢慢的,她抽了抽手,見趙俊不放,她也不掙扎,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含著笑,輕言細語地說道:“郎主,我已說過,你我之間,緣已盡,情已了。”她垂下雙眸,輕輕嘆道:“阿宛與郎主不同,阿宛說過的話,必是算數的。”
趙俊臉色再變。
他盯著馮宛,任由她把手抽回。這婦人的話中,不但嘲諷他說話不算數,還那麼毫無情意地說著兩人情斷緣了。
她明明還呆在自己的趙府,明明還是自己的妻子,卻連進退藏拙都忘記了!更沒有了以往的溫柔嫻慧,說話直是越來越難聽。
趙俊的手按著幾,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想要拂袖而去,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想要斥責於她,罵她幾句,想一想也忍住了。
好一會,趙俊冷聲道:“那衛子揚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連夫主也不要了,連家也不顧了?”
夫主?家?
她有麼?
她沒有的,她從來沒有的。
人說,嫁漢嫁漢,穿裳吃飯,跟了他後,這裳和飯錢,都是她在掙。
也有說,依靠依靠,夫主是天,為內宅婦人遮風擋雨,跟了他後,都是他給她帶來風和雨,然後,他把她推到風雨中去,讓她擔著受著。
……
她沒有家。
好一會,馮宛微笑起來,她抬眸看向趙俊,輕聲說道:“郎主,你來了好一會了,陳雅她會著急的。”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聲音從拱門處叫道:“郎主可在?”
聽到這聲音,趙俊皺起了眉頭,他回頭對上馮宛漸漸擴大的笑容,忍不住青著臉喝道:“喊什麼喊?”忍著氣,他還是說道:“呆一會,我自會過來。”
聲音安靜了。
趙俊又轉頭看向馮宛。
被陳雅派來的人這麼喊了一聲,趙俊明顯的焦躁起來。他煩亂地舉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
把那酒一飲而盡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連飲三杯後,趙俊把酒杯朝著几上重重一放,然後,他手撐著頭,一臉苦澀。
好一會,有點酒意的趙俊聲音微啞地說道:“宛娘,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啊?
馮宛抬頭看向他。
趙俊嘴唇微抿,伸手搓著臉,低低說道:“只是這麼些時日,我便覺得日子很難過,便覺得,一天老過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