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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在況城安頓不到一個月的眾人都是一怔,包括馮宛在內,都嗖嗖轉頭向他看去。
衛子揚卻是一副不欲解釋的模樣,他直接吩咐道:“通知下去,令大夥分四批駛向都城方向。”
“是。”
然後,他轉向馮宛,道:“阿宛,我們走吧。”
“是。”
馮宛按住心中的疑惑,回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上了馬車。
幾千人分成五隊,倒也不顯人注目。再加上,衛子揚令人一路上打出的都是商隊的旗號,隨行的二千親衛護送的幾百車輛牛車馬車中,裝滿了糧食和最上等的錦帛絲綢,這些來自建康本地,比建康貴不了多少的東西,若是轉運到都城,足可賺五到十倍的利,它們正是商人們喜歡轉運的。
不過,那些真正的商隊,便是知道了這樣的商機,卻因為途中匪賊眾多,小國林立,也不敢多運。而這一點,衛子揚自是沒有禁忌。
不止是如此,他還下令,另外四隊也做商人打扮,隊伍中也押送著大批的糧食錦帛絲綢。
馮宛叫衛子揚搞出的這個動作,不但幅度大而且逼真,她是一本正經地想順便做些生意賺取錢物。
這般載著貨物前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盜匪遇上了十幾起。不過那些盜匪,哪裡是會衛子揚親衛的對手?便是那些由當地小國軍隊喬裝扮成的山匪,也不是這些百戰驍將的一合之將。
一路平平安安地來到都城外時,足用了一個多月。這時馮宛才知道,這一來一去幾個月中,衛子揚都在對親衛中的jian細和不忠之人進行清理。如現在,他們長驅直入到了城外,陳國皇室愣是沒有發現,更沒有什麼動作傳出。
再接下來,眾幕僚把糧糙錦帛妥善存放好後,便開始小量小量地往城裡的店面輸送。當然,這運輸不限於都城一地,便是四周的城池,也有輸入。
在衛子揚的錢財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時,整個陳國已真正說得上是風聲鶴唳,因為,北鮮卑的精騎,已對陳國邊關的城池發動了強勢攻擊,一個月不到,他們已連下三城。
按北鮮卑的行事風格,他們攻下一個城池,便把那個城池的錢帛糧糙等物一劫而空,把某於不願臣服的百姓運到國內充當奴隸。因此,他們所下的那三座城池,不過短短數日,已是元氣大傷,陳國便是奪回,沒有個十幾二十年,也是恢復不了生機。
在北鮮卑對那三座城池大肆搶奪時,都城的權貴百姓,已無法再安靜下來。越來越多的人對十五殿下的行事能力產生了懷疑,他們懷念先帝,甚至懷念那“重病在床”的五殿下。一場又一場混亂和非議,在都城中曼延,這時刻,一直老神在在的十五殿下,終於無法保持他的平和了。
這一日,秋風落葉,天高氣慡,正是晴好的日子。馮宛坐在馬車中,她拉了拉頭上的紗帽,轉過頭看向戴著斗笠的衛子揚,低低問道:“我們這是往哪裡去?”
衛子揚地回答乾脆利落,“進城。”
廢話!馮宛暗嘆一聲,又問道:“進城去幹什麼?”
衛子揚卻是一笑,他淡淡地說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馮宛見他不想回答,也不好強迫,只能掀開車簾,打量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流。就在這時,前方cháo水般的行人喧譁起來。喧譁聲中,他們向兩側退去,讓出一條路來。
不知是哪位貴人來了?
就在馮宛納悶時,只見前方儀仗林立,十數輛精美的馬車,在一個個高大的護衛地籌擁下,的的地駛來。同時,幾個聲音傳入馮宛的耳中,“是宮中的貴人。”“是個婦人,難不成是十五殿下的妃子?”“不對,我識得她,她是十五殿下的弗姬。說起這個弗姬啊,也是個傳奇人物,聽說她原來是那個一品夫人馮夫人的貼身婢女呢。嘖嘖嘖,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竟然一躍而成皇子姬。”
聽到這裡,馮宛臉色微冷:是弗兒?可真是巧啊,一入城便碰到她了。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浩浩蕩蕩的隊伍,馮宛忍不住側過頭,向一個圓臉漢子好奇地問道:“弗姬這是往哪裡去?”
那圓臉漢子朝她看了一眼,見她端坐在馬車中,臉上又戴著紗,以為是哪戶大家婦人,當下恭敬地答道:“必是去衛將軍府。這陣子,弗姬最喜歡去衛將軍府和西郊馮莊了。這是個重情義的好人啊,得了富貴也不忘舊主,不但派人管理著,還時不時地前去探望一番。”
正文第219章想不到
聽到這裡,衛子揚哧地一笑,他伸手扳過馮宛的臉,嘲弄地說道:“阿宛當初放過這個小婢女,定沒有想到有今天吧?”
說到這裡,他朝外面華冠麗服的弗兒又盯了一眼,慢慢一笑,嘟囔道:“今日方知什麼叫沐猴而冠。”
聽到他用這個成語,馮宛撲噗一笑。
弗兒的馬車還在緩緩前進著,不一會功夫,便已經來到了馮宛的馬車旁邊。仿佛有一絲感應,她嗖地轉頭向這邊看來。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涌動的人頭,哪裡有什麼異常。疑惑地瞟了幾眼,弗兒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到的儘是一些無比羨慕嚮往的庶民。這樣的眼神,放在前陣子,是令她欣喜的,令她覺得,她總算一步步走向她的成功,她終於不再是一個卑賤的婢子。可是,現在對上這種眼神,她卻只覺得有點心慌。
伸手按在胸口上,弗兒咬著唇想道:馮氏,你怎麼還不出現?
其實,到衛府和西郊馮府去得再多,也不過如此。最多也就是到馮芸的院落里轉了轉,讓昔日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馮美人看看現在的自己。她知道,馮宛和衛子揚是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那裡,讓自己恰好逮個正著的。
可是,這一次一次的去,慢慢的她找到了一種滿足感。在那正院裡,她仿佛看到了總是雍容冷靜,顯得十分了不起的馮宛,也仿佛看到了那個與自己一樣出身卑賤的衛將軍。仿佛看到他們站在那時,用一種妒恨又仰望的目光看著自己,畢恭畢敬的。
有時她甚至覺得,如果能得到馮宛的真心妒恨羨慕,那將比天下所有人的羨慕妒恨加起來,還要讓她痛快。
可恨她,寧可像只老鼠一樣躲起來,也不敢出現在自己面前!想著想著,弗兒的牙關又開始咬緊。
弗兒的車駕慢慢向前駛去,過了一會,侯在兩側的人群開始走動,衛子揚的馬車也啟動了。人群涌擠,馬車行走緩慢,馮宛一邊打量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邊暗暗尋思起來。
馬車來到衛府時,門外護衛林立,顯然弗兒已經在裡面了。
看到這裡,衛子揚再次哧地一笑,道:“好大的排場。”確實是好大的排場,想衛子揚這府門,不知迎進迎出過多少權貴大臣,便是皇后也曾來過,可不管哪一個,都不像弗兒這樣,光是守在大門外的護衛,便有五六十個。
馮宛也伸出頭,她微笑地看著這一幕,想到剛才見到的弗兒,那模樣,可真不敢與她當婢女時相比。
搖了搖頭,她把車簾拉下。
過了一會,馬車來到北郊靠城門處。駛到一個極為普通的客棧前,衛子揚縱身跳下馬車,把斗笠壓了壓,大步向裡面走去。
馮宛連忙跟上。
現在不到用餐時候,客棧里冷冷清清,看到兩人進來,小二連忙迎上。衛子揚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沙啞著嗓子說道:“找人的。”
那小二顯然經常遇到這種事,聞言也不追問,老老實實地退到一側。
衛子揚轉身,沿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兩人一上二樓,馮宛便看到從二樓的側間走出幾個高大的身影來。對上這些皮膚白淨,五官立體的俊朗男子,看到那個後面,她曾經見過的熟悉面孔,馮宛瞪大了眼,一聲“鮮卑使者”差點脫口而出。
這些人,赫然都是北鮮卑的人!
這時,衛子揚低聲說道:“你留在這裡。”
“恩。”
目送著衛子揚和這些鮮卑使者進入側間,聽到裡面傳來一串馮宛聽不懂的鮮卑話,馮宛還有點呆怔。
她沒有想到,衛子揚到這裡來,竟是與北鮮卑的使者相會。
她知道,現在北鮮卑正對陳國步步緊逼,是陳國最大的敵人。
是了,是了,對衛子揚來說,陳國並不是他的家國,自從他被五殿下一再相逼後,他對陳國僅有的那點感情已經消耗一空。在他的考慮中,已經沒有了陳國。
裡面交談的聲音有點響,時不時的還夾幾句陳國語。聽著聽著,馮宛突然聽到一句“……給她一個嬪妃之位……”這話讓馮宛的耳朵張了起來,不過她還待細聽,那話已轉了向,而且再也沒有聽到類似的談話。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過了一個時辰,衛子揚與眾使者才從側間走出。目送著眾使者一一離去,馮宛輕聲問道:“怎麼選在都城相會?”
衛子揚淡淡說道:“十五殿下想要和談,他們就來了。不過他們先來了兩天,要過個幾天,正式的儀仗才會出現在城外。”
說到這裡,他轉向馮宛,見她臉色有點恍惚,他冷冷說道:“阿宛,你不舒服?”
馮宛垂眸,過了好一會,她低聲說道:“是有點。”
衛子揚斜長的鳳眼陰了陰,輕聲道:“我知道,你們的儒家中講忠孝,說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昂起下巴,冷冷地看著馮宛,認真地說道:“可是,阿宛你要明白,陳國不是我的家國,我也不是你們那裡的儒生。我從識字以來,學的便是狼的秩序。這世間,強力者勝!”
馮宛的頭更低了。
好一會,她低啞地說道:“我知道。”
她是知道,便是前世他推翻五殿下,扶著十五殿下當傀儡,自己當個幕後權臣,種種行為,便已與忠孝無關。她也一直知道,他信奉的是狼的秩序,是梟雄的行為。
這麼一個亂世,一個秩序本來便不存在,道德已經被遺棄一空的時代,她本來便沒有資格對他的行為進行評價。
這些她原本都知道的事,怎麼能因為這陣子他對自己千依百順,溫柔備至,便忘記了呢?她怎麼能忘記他終究是個男人,是個會成為梟雄,成為權臣的男人呢?
阿宛,這陣子的算無遺策,使得你忘記了,你終究只是一個婦人,終究只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一個婦人啊。他願意信你,用你,那是對你的看重。可他畢竟是衛子揚啊,是你前世那個只能仰望,只能感慨的衛子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