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站起來朝著馮宛福了福,婦人顫聲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馮宛搖頭,她關切地望著婦人,道:“姐姐可有居處?我有一熟人住在郊野,姐姐可以去那裡。”
馮宛的話,從頭到尾都很直接,這個婦人也是個見多識廣的,她明亮的雙眼直直地看著馮宛,馮宛的話音一落,婦人點頭道:“有勞夫人了。”
到了她這個地步,還真不怕馮宛會對她怎麼樣……她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見她答應,馮宛向馭夫叫道:“向西郊吳巷。”
“是。”
不一會,馬車來到了吳巷,馮宛掏出手帕,用胭脂在其上寫了幾個字,對婦人說道:“姐姐,你拿這個去張府,自有人接待。”
婦人伸手接過,她打開手帕,只見上面寫著幾個胡人文字。婦人見識頗多,上面的字她都識得:此乃貴人,謹事之,如其想離開,給金二十。下面寫著馮宛兩字。
婦人只是掃了一眼,卻裝做一副不識胡文的樣子,依然以糯糯的建康音說道:“那妹妹,姐姐去了?”聲音張惶不安。
馮宛點頭,微笑道:“姐姐去吧。”
婦人一下,馮宛便要馭夫返回。那馭夫好奇地頻頻回望,問道:“她這是往哪裡去?”
馮宛道:“此處有她的熟人。”
她似是不耐煩,催道:“慘了,耽擱這麼久,夫主定然惱了,快點,駛快點。”
馭夫還想再看,聽到馮宛的催促,連忙回頭趕車。當馬車駛過拐角,進入另一街道時,曾老叔吱呀一聲打開房門,接過手帕看了兩眼後,把那婦人迎進了宅子裡。
此刻日漸西斜,主僕兩人幾乎是看了一天的熱鬧,這下還真急了。
在馬車格支格支地行進中,馮宛閉上雙眼,想著那個令得軍衛封寺的女人:她曾是陳雅最有力的支持者,便對馮芸,也極為維護。這一次她在知道我對她有恩後,應該會一碗水端平吧?記得前一世時,那個無意中撞開機關的人,可是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的原因,得了極為豐厚的獎賞的。而且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人受到誰的報復,可見這事是安全的。
轉眼她又想到了剛才送到曾老叔手中的女人,忖道:浪費二十片金葉子,也不知能為我換來多少財帛?我若是有機會回到建康,曾經知道她醜事的我,只怕處境不妙。不過也不要緊,真有那時,我就把這事四處撒播開來,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她的恩人。
;
第三十五章沒錢
馬車剛剛進入趙府,弗兒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她朝著馮宛福了福,說道:“夫人,郎主叫你一回府,便去書房見他。”
小心地打量著馮宛的神情,弗兒小小聲地說道:“郎主他好象在生氣?”
是麼?
馮宛點了點頭,信步朝書房走去。
身後的弗兒,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時,一個婢女一把扯過她,壓低聲音道:“弗兒,你叫我說你什麼的好?夫人行事愚魯,怎麼你這老實孩子還在傻傻地跟著她?”弗兒行事本分老實,又忠厚勤快,博得了大夥的喜歡,跟她說起夫人的壞話,這婢女沒有半點負擔。
頓了頓,婢女又說道:“夫人這陣子對你如何,我們可是看在眼裡的。”
在弗兒的沉默中,馮宛走得遠了。
她來到書房外。
剛到門口,趙俊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傳來,“進來。”
“是。”
馮宛緩步走了進去。
書房中有人,在趙俊的左右,伴著嫵娘和眉娘,一個正在給他研墨,另一個則不緊不慢地給他捶著背。
真真是紅袖添香好讀書。
馮宛垂眸:怒氣沖沖地把自己叫來挨罵,還讓妾侍留在左右,是想打自己的臉麼?
趙俊瞪著依然溫婉平靜的馮宛,冷聲問道:“夫人外出轉了一天,可有想到籌錢的法子?”
馮宛搖了搖頭,道:“沒有。”
“好一個沒有!”趙俊氣不打一處來,他怒極反笑,問道:“那宛娘好好說說,今天你幹嘛去了?”
馮宛輕聲的,溫婉寧靜地回道:“夫主剛入都城,花用是大事,我在城中轉了數個時辰,仍然沒有想到解決的好法子。”
她這話分明是指他給她的時日太少,趙俊一怔,心下怒火少去。他盯著她,聲音放軟,“宛娘真是在替為夫想法子?”
馮宛應了一聲,“恩。”
趙俊聲音一沉,皺眉道:“可我怎麼聽說你今天看了一天的熱鬧?”
馮宛垂眸,臉色依然溫婉寧靜,“尋不到法子,便放鬆著想一想。”
趙俊又瞪了她一陣,慢慢的,那張郁怒的臉色開始轉緩。
看到這一幕,嫵娘的眼珠子轉了又轉,她自是知道,夫主的怒火有多大,讓她想不到的是,主母不輕不重兩句話,他那怒火便消了大半。這,看來主母對夫主的影響力還是很大啊。
趙俊還在瞪著馮宛。
他這個婦人,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少婦白皙雍容的風姿,仿佛是一朵盛開在風中的蓮花,說不上艷,可偏偏讓人一見忘俗,一見便想親近。
他心中生出一縷溫柔,又想道:宛娘願意替我籌劃,就沒有必要惱她了。於是他溫聲道:“宛娘,過來。”
馮宛應了一聲,緩步走了幾步。
“到我案前來。”
趙俊從塌上走出,他來到馮宛面前,牽著她的手,來到自己的塌前。趙俊把毛筆塞在她的手中,溫柔地說道:“在元城時,為夫總喜歡握著宛娘的手寫字,現在也這樣好不好?”說罷,他的大手握住了馮宛的小手。
他的聲音溫柔似水,吐出的熱氣,也是綿綿的。
馮宛溫婉垂眸,微笑道:“有人在呢。”
趙俊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宛娘害什麼臊。”
他從背後摟馮宛入懷,環佩房中三女,想道:想我趙俊,現在也是嬌妻美妾都有了。
志得意滿一會,他又想到目前面臨的困境,長嘆一聲對著馮宛說道:“宛娘,今天晚上我與幾位同僚約好到醉花樓聚飲,這般囊中羞澀,可如何是好?”
趙俊一提到醉花樓三個字,眉娘的臉色便是一黯,嫵娘的臉色也有點僵硬,只有馮宛,依然溫婉而笑。
她垂著眸,喃喃說道:“妾一婦道人家,這都城中人生地不熟,今日走在街中,環目四顧,幾無相識之人……夫主的花用,妾也憂心,可真是不易。”
趙俊怔住了。
他慢慢鬆開馮宛的手,踱了兩步,他嘆息一聲,再踱兩步,他又嘆息一聲。
是啊,宛娘說得對,她雖有點才智,可這不是元城,這是都城啊。她一個婦道人家,來到這等陌生的地方,連路都沒有弄熟,哪裡能幫我解決花用的問題?
想著想著,他剛才溢出心頭的滿足之情都消失了,浮出心頭的,還是焦躁。
這陣子,他一遇到為難之事,便不免責怪宛娘沒有盡力。可現在得她提醒,他才想到,這事真是不容易啊。
趙俊焦慮地踱來踱去,三女沒有一個吱聲的,趙俊不耐煩地揮手道:“出去吧出去吧。”
“是。”
馮宛帶頭走出。她剛剛來到門口,趙俊便叫住她,“宛娘。”
馮宛回頭。
趙俊大步走來,他從背後扶著她的肩膀,溫柔的,誠摯地說道:“宛娘,記得好好想想法子。”
馮宛恩了一聲,福了福,走出了書房門。
直到走出老遠,她還可以聽到裡面趙俊那長吁短嘆的聲音。
嫵娘走出老遠,還要頻頻回頭望向書房中。她咬著唇,暗暗忖道:我雖是有出身的,可這兵荒馬亂,積下來的那點錢,要留到日後防病養老用。不然,若是能在這事上助夫主一把,定然能博得他的尊重的。
如她們這樣的女人,爭的不就是男人的心嗎?眼下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她卻只能眼睜睜地放過。
想了想,嫵娘向跟在身後的小婢問道:“以往在元城時,家裡的花用由何而來?”
小婢道:“夫人在元城時,是個有手段的。主持家計半載,她便給郎主掙了二間店面,還留下不少余財。不過郎主的花用極大。”
嫵娘點了點頭,怪不得她能得到夫主看重了,原來還有這手段?
與此同時,跟在馮宛身後的弗兒也在說道:“夫人,郎主現在很焦急呢。若是夫人能幫郎主解決後顧之憂,他日郎主得了富貴,夫人也會享受尊榮。”
她眨著單皮大眼看著馮宛,一臉期待。
馮宛沒有回頭:幫助他解決後顧之憂嗎?這事她前一世做得多了。前世時,來到都城不過半年,她不但讓趙俊可以大手大腳的花用,還替他又掙下了一間店鋪,五十畝良田。一年後,那店鋪已有五家,良田二百畝。那些,她永遠是直接記在趙俊的名下,任由趙俊支配。結果呢?他成天花天酒天,對她指手劃腳。而他的妾室,都在想著替她們自己,替她們那沒有出世的孩子,多撈一些,再多撈一些。
有利可圖時,這些女人討好趙俊的手段多著呢。趙俊沒錢,現在的眉娘,那個很會算計,被趙俊誇了無數次體貼知心的嫵娘,卻是站在一旁,什麼聲也不吭。
傻的人,從來只有她一個!
(註:魏晉五胡時有前列兩妻的,一個妾有出身,又立了功勞,有妾轉平妻是可以的。);
第三十六章報復
趙俊又出門了。
不過,一到傍晚他便回來了。有個護衛上前問了一句,卻是受了他一頓無名火。
馮宛三女縮在房中,連影子也不露一下,她們都知道,趙俊這是沒錢,不得不藉由頭取消今晚的應酬,所以他惱火著。
接下來的兩天,馮宛也老實在家裡呆著。從她的房間裡,不時可以聽到趙俊大發雷霆的聲音。特別是聽到絹兒馬上就要到達都城後,他簡直是破口大罵,話中指桑罵槐,害得眉娘都哭出聲來。
趙俊在這裡煩躁不安,馮宛自是不能觸他的霉頭,因此去見過衛子揚的事,也給他壓了幾天。
第四天,趙俊一大早便出去了,馮宛也坐上馬車出了家門。
家裡還有兩輛馬車,趙俊實在要用,也可以賣掉一輛。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事,賣掉一輛馬車,不過是多吃幾頓花酒。可接下來呢?依然是捉襟見肘。最好的辦法,還是等馮宛拿出主意來後,這賣馬車的錢可以當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