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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這時已聽出了點名堂,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認真地看著她,臉孔在這一刻變得明亮起來。
馮宛輕聲說道:“妾以為,若是我朝陳願與二王子結盟,鮮卑兵未必不可退。”
“說清楚!”
趙俊因為激動,聲音都有點高昂。
馮宛抬頭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學漢昭君事!”
“學漢昭君事?”
漢朝王昭君的事,他雖是胡人,也是聽過的。事實上,不管時代隔了多遠,那種與絕世美人有關的事,總是流傳得廣些。
他知道,漢朝的王昭君,生得很美,後來被漢朝皇帝和親了。
和親?
趙俊嗖地轉過身來,他盯著馮宛,低聲道:“宛娘的意思,是和親?”
馮宛點頭,她雙眸明亮如水,溫柔低語,“若是我陳朝願意嫁一公主給二王子,並許下全力扶助他登上鮮卑王之位的諾言。夫主以為,二王子願意否?”
趙俊的臉漲得通紅。
馮宛又說道:“對我陳朝來說,不過是去一公主。卻退了鮮卑兵,解去了燃眉之急。”她低低說道:“只要此關一過,想戰想和,還是想一統鮮卑胡地,不是由陛下和太子決定的嗎?”
趙俊呼吸急促起來。
他緊緊地握著拳頭。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是多麼的被動。太子給他許了又許,就只要他如上次一樣,顯出軍事大才。可是他,明明對軍事一無所知,便是絞盡腦汁,又哪裡想得出來?
不過,現在機會來了!
宛娘給他出了一個絕好的主意!
趙俊喘息著,他嗖地轉身看向馮宛,直直地看著她,看著她,突然的,他朝她深深一揖,大聲道:“宛娘,為夫這一世若是見棄於你,必將天打雷劈!”
說到這裡,他大步轉身,風一般地卷出了房門。
望著郎主歡喜離去的背影,弗兒張著嘴,愕愕地一動不動。直過了好久,她才轉眼看向馮宛。剛剛郎主進來時,明明臉色鐵青,簡直是一副要吃人的駭人模樣。萬萬想不到,他進去不到一刻鐘,便這般歡天喜地地沖了出來。甚至,還向夫人許上了毒誓!
木呆呆地看著馮宛,弗兒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傻傻問道:“夫人,郎主這是怎麼了?”
馮宛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無事。”
“他,他剛才向夫人發誓了?”
對上弗兒驚愕的表情,馮宛微微一笑,想道:他發的誓還少嗎?上一世時,我每幫他一次,他就會歡喜地抱著我,那個時候,他是什麼誓也發得出,什麼諾言也敢許。
可那有什麼用?
甜言蜜語對有些人來說,只是他們的習慣而已。他們的話說出後,風一吹便散了。
不過,馮宛自是不會說出。她眼角瞟過站在院落里的眉娘和月娘那老媽子,淡淡吩咐道:“嗯,夫主說他這一世若是見棄於我,必被天打雷劈。”她的聲音清而靜,不顯得刻意,卻也足夠讓院落外,側耳傾聽的那些人聽得個明白。
弗兒張著嘴,結結巴巴地說道:“奴聽到了,郎主他,他真是歡喜夫人。”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帶著歡喜。
同樣,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可那些悄悄靠近,側耳細聽的人,還是可以聽明白的。
第九十四章反應
院落里在安靜後,傳來一陣低語聲。
月娘握著雙手,看著緩步走出的馮宛,望著她在陽光下雍容淡漠的表情,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低聲說道:“原來,夫主對她真是不一樣。”到趙府不過數日,她似乎長大了很多,那雙眸子中靈動仍在,只是還多了些什麼。便是那神情中,也少了怯意,多了幾分沉穩。
老媽子走到月娘身後,與自家女郎一起看著馮宛的身影,低聲安慰道:“女郎何必擔心?聽說她與郎主已有半年不同房了。這男人嘛,連那女人的身子也不迷戀了,再深的感情也是虛言。”
老媽子又道:“再說,不是還有叔父嗎?”
月娘沒有回答,她只是盯著馮宛,眸中閃動光芒。好一會,她低聲說道:“聽說夫人的婢女弗兒家裡急需用錢?”她說道:“讓蘇兒去套一套,看看可不可以為我所用。”
“是。”
月娘抬起倔強的小下巴,見到馮宛轉頭看向自己,連忙低頭避過。“去準備一下,我要入宮拜見馮美人。”
“是。”
走在院落里,馮宛感覺得到,婢妾們向自己投來的目光,這些目光中,有一道特別灼人。
她順著那眼神望去,這一望,對上了月娘秀美的側面,她正神情怯懦地與那老媽子說著話。
與自家老媽子說話,用得著這般怯懦嗎?馮宛冷笑著想道:看來還是不安份啊。
這時,弗兒來到她身後,低聲說道:“夫人,可要用粥?”不等馮宛詢問,她便解釋道:“郎主說了,從今日起,夫人一日可食四頓濃粥。”
馮宛恩了一聲,道:“備著吧。”
下午時,老媽子急急走入了月娘的房間,望著一臉期待的自家女郎,老媽子道:“人回來了,說是馮美人忙著呢,沒空接見女郎。”
說到這裡,老媽子又道:“老奴給了那人一錠金錁子後,那人又悄聲說了一句,好似是,在宮中郎主和馮美人吵起來了。”
吵起來了?
月娘一驚,她愕然問道:“怎麼會吵起來?”
“老奴不知。”
月娘蹙著眉,憂心仲仲地說道:“夫主對馮美人一直是能讓就讓,這次居然會吵起來,難不成發生了什麼大事?”
月娘確實不知,此刻的皇宮,著實發生大事了。
鳳儀宮中,皇后青著臉,在房中不停地踱來踱去。在她的面前,是幾個一動不動,束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嬪妃。
沙漏流逝中,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到那腳步聲,皇后急急止步,她轉過頭盯向門口。
不一會,一個太監出現在房門外,他佝僂著腰,壓低尖哨的聲音說道:“回娘娘,陛下允了!”
四個字一出,皇后臉色微變,而旁邊的嬪妃們,則發出一聲小小的,壓抑的驚呼。
望著那太監,皇后問道:“陛下可有說,屬意哪位公主?”
太監搖頭道:“還不曾說起此事,陛下聽了太子的薦言後,與相國諸人商議半個時辰,便決定按太子所言行事。”
“你還聽到了什麼?”
“奴才聽了,這和親之言,出自太子門下,那個叫趙俊的趙姓官人口中。”
趙俊兩字一出,站在一側角落裡的馮芸嗖地抬起頭來,她緊張地看著皇后,臉色變幻著。
“趙俊?”
“是。”
皇后沉吟一陣,轉頭看向馮芸,問道:“馮美人,此事你可有所耳聞?”
馮芸連忙上前說道:“臣妾不曾聽說。”
皇后聞言,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從她的臉上,嬪妃們都看不出喜怒來。
好一會,皇后低嘆一聲,揮了揮手,“你們出去吧。”
眾女齊刷刷向她一禮,緩緩退去。
馮芸剛剛退出皇后的院落,便看到大公主趙雅急匆匆地跑來,這個總是張揚跋扈的大公主,此時臉帶淚痕,表情惶急。
她急沖而來,一眼瞟到馮芸,立馬腳步一剎。
向馮芸衝出一步,大公主怒道:“馮美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火氣沖天。
馮芸知道,大公主想質問的是趙俊,是想問他是什麼意思,自己只是受了無枉之災而已。
馮芸一張臉青中透著白,她咬牙說道:“我也正想問過趙俊。”
她不提趙俊還好,一提到趙俊兩字,大公主的眼中便閃過一抹傷心。她伸袖重重拭了一把臉,哽咽地說道:“趙俊他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他不知道,宮中就我與四妹不曾婚配嗎?他就這麼急著想把我推出去?”
聲音惱怒中帶著情意。
四周還沒有走遠的嬪妃相互看了一眼,低下了頭。
這時,一個宮婢清聲叫道:“大公主,娘娘喚你。”
大公主再次伸袖拭了一把臉,轉身朝皇后所有的房間衝去。只是轉頭時,她還不忘朝著馮芸重重地瞪上一眼。
這眼中,有怨恨!
馮芸對上大公主這樣的眼神,身子一涼。自進宮以來,她費了多少心思才交好這個大公主?雖然因為馮宛從中插手,她與大公主也生過嫌隙,可每一次她還是把這關係給彌補了。
眼看她剛與大公主和好,趙俊又弄出這一曲.馮芸真是一想就怒火直衝。
她一個無根無底,沒有家世,沒有族人相佐的美人,在這深宮中,要費出比常人多出三倍的努力,才能站穩。她好不容易通過大公主成了皇后的人,她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可這一下,她經營半年的地位直是搖搖欲墜了。要知道,萬一選了大公主和親,她與皇后之間,那就是有了永遠也彌補不了的裂痕啊。
只怪那趙俊,到了都城半年,怎麼扶也扶不起來,甚至還屢屢做出讓人輕視的事。他沒本事成為自己的後盾,現在還在那裡亂出主意,動搖她的地位!實在太可恨了。
想到這裡,馮芸直是咬牙切齒。青著臉踏入宮中,馮芸喝道:“去清林宮,要是看到趙俊趙官人,便說我有急事找他。”
“是。”
這一邊,大公主一衝入皇后寢宮,一看到端坐在榻上的皇后娘娘,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啕啕大哭起來。
她任性慣了,哭起來那是毫不掩飾。真是響亮得震耳。
皇后把杯子朝几上重重一放,喝道:“夠了!”
兩字一出,大公主立馬啞了聲。偌大的宮殿中,只有她強忍的啜泣聲隱隱傳來。
瞟著大公主,皇后冷聲說道:“人選還沒定呢,你嚎什麼嚎?”
大公主聞言,重重拭了一把淚水,抬頭說道:“宮中只有我與四妹兩人沒婚配,這事不是她就是我,娘娘,我害怕!”
她扁著嘴哭道:“娘娘,我不要去鮮卑,那裡比這裡還差,我不要離開娘娘,不要離開都城。”
聽到她情真意切的哭求,皇后低嘆一聲,說道:“未必會要你去。”
大公主雖然不算很精明,可她與皇后相處多年,聽得出她的話中之意,頓時雙眼一亮,四白眼渴望地看著皇后,急急問道:“娘娘難道是說,會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