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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盯著那幕僚,衛子揚又瞟向站在他身後的另外幾個幕僚,再一一掃過眾人。
他淡淡說道:“看來諸君都是敢作敢當之人,那麼,無視我的囑咐,擅自對我婦人動手的,不妨站出來。”
他說得很平靜很平靜。
可越是這樣,眾人便越是覺得寒冷。他們與衛子揚也相處了一陣,自是知道,他這人,從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也不是一個講究道義仁信的領導者。他這人,說要殺一個人,有時是絲毫不講理由的。
事實上,不止是衛子揚,彼時的胡人諸國,天下貴族,如衛子揚這般任性而為的人實在太多,比他荒唐的,更是數不勝數。時人已經習以為常。因此,剛才進門時,是有不少人侃侃而談,大肆指責衛子揚,可真對上他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見眾人都不站出,衛子揚轉過頭,看向剛才還大言不慚的那幕僚。
他的目光明澈,卻又如此的冰寒。這樣的冰寒,直讓那幕僚打了一個寒顫。他強行按下心虛,昂起頭對著衛子揚叫道:“將軍執意要因一婦人而罪臣下,又何必多問?你手中有劍,盡可一劍刺來,黎某若是眨一下眼,也算不得丈夫!”
語氣雖然高昂,直是大義凜然。
衛子揚盯著他。
慢慢的,他唇一扯,哧笑出聲,“背主行事,竟還有理了?”
那幕僚就怕他不開口,此刻聽到衛子揚說話,心下大喜,連忙大聲叫道:“將軍好生糊塗,你為將時,也是將在外,王令有所不受,黎某雖然不才,也不敢……”
他堪堪說到這裡,衛子揚眉頭一蹙,冷冷的,不耐煩地喝道:“聒噪!堵上他的嘴!”
一令喝出,馬上有一物塞來,轉眼間,剛才還氣宇軒昂,雄辯滔滔的幕僚,已被嚴嚴實實地堵上了嘴,同時,他的雙手也被反剪拿下。
眾人剛才還心存僥倖,暗底里竊竊私語不休,現在一見這情況,頓時一驚,四下真正變得安靜無聲了。
衛子揚慢慢站起。
他扶著幾,冷冷的,冰寒地盯著眾人,當他的目光一一掃來時,所有人都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低下了頭。
衛子揚盯了一陣,慢騰騰地說道:“不錯,真是不錯……我剛剛出府,所說的話,便被諸位閣下視作了耳邊風!我那個婦人,平素里我自己連重話也捨不得說上一句,照顧唯恐不周,保護唯恐不利,你們倒好,生生逼得她四處奔逃,惶惶不可終日……不錯,真是不錯。”
他說到這裡,右手在劍把上一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這次地行止,婢僕便是不知,幾位受我重託者,卻是知道的……可笑的是,我的婦人被逼得無處藏身之事,不見諸位中的任何一人向我告知,反而要通過外人之嘴我才知詳情。我真不敢想像,今日能是我心愛的婦人被出賣,被逼迫,被追殺,那明日會不會輪到我本人?”
他最後一句話有點重了。聲音一落地,只聽得“砰砰砰”的跪地聲不斷傳來,卻是六個衛子揚嘴裡的,被拖以重任之人都跪到在他面前。這六人中,便包括那總管事。
只有那幕僚,雖是嘴被堵住,可他顯是還不服氣,依然昂著頭髮出唔唔含糊的聲音。
站直身子,衛子揚再不向七人看上一眼,他右手溫柔地撫過劍鋒,嘴裡則淡淡命令道:“既不忠我,我要來何用?把他們拖下去,砍了——”
那“砍了”兩字,溫緩清晰。擠了一院的人,哪裡想到他會如此絕情,竟是審也不審,關也不關,問也不問,直接便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取人性命?一時之間,驚叫的有之,惶然坐倒的有之,破口大罵的也有之。
“遵令!”十四個護衛走出,每兩人拖住一人,就要向後推去時,只聽得外面傳來一個響亮的叫聲,“子揚,且慢。”正是太子和四殿下的聲音。緊接著,又有一個中年輕浮的大呼小叫聲傳來,“宛娘,快快叫衛將軍住手。難不成,你想成為天下人唾罵的禍水毒婦不成?”這個聲音,卻是曾被馮宛強行中斷了父女關係的馮父所發。
第180章釋疑
先於太子和四殿下,馮父大步走來,當然,他的身後跟著一對兒女。
一出現在院落里,馮父便向人群中尋去,轉眼他看到了馮宛。
當下,他痛心疾首地叫到:“宛娘啊宛娘,不過數年不見,你怎地變成這般摸樣?前陣子為父過來,你不管不顧地鬧著與為父斷絕關係也就罷了。怎麼今日你還哄著將軍枉殺下屬?你就不怕累得將軍成為千古罪人嗎?”
他的聲音一落,站在馮父身後的馮二郎馬上叫到:“正是正是,大姐,你一個被休的婦人,還是給自己留點退路的好。便是你不在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將軍也在乎啊?”
馮三姑也叫到:“大姐,你這樣不行的,總有一天將軍惱了你,會把這件事翻出來說是的。”
不過轉眼間,這父子三人便把所有事都推到馮宛身上。
似乎衛子揚的震怒,衛府中出的所有事,都是馮宛一人在胡作非為進而引發的。
而且,他們明里是在勸馮宛讓衛子揚住手,可聽在別人耳中,卻頗能轉移大夥的注意力,似乎前兩天,馮宛被迫流落無依,四處逃竄,被滿城搜尋的事根本不存在。
存在的,只是她的胡鬧和任性,只是她的所作所為將要引發的嚴重後果。
倒是挺會轉移矛盾的。馮宛不怒反笑,她抬起頭盯著三人,直等他們叫嚷完了,馮宛才幽幽說道:“三位真是好口才,這顛倒黑白、混淆視聽的本事,倒是了得。”
也不等他們反駁,她的聲音一提,哧聲冷笑道:“你們沒有聽到嗎?這些人不顧將軍,執意迫害於我。今日他們能如此對我,明日也會如此對付將軍。將軍處置他們,只是處置內賊,處置不忠之人而已。你們與他們是什麼關係,值得這麼大驚小怪,非要干涉將軍處理家事?”她這話,也是毫不客氣,一句接一句,句句都含著刀帶著刺。
而且,她口口聲聲強調,衛子揚現在處理的只是家事,只是家賊,這樣的話,他們的干涉便變得毫無立場了。馮父三人一啞,相互看了一眼,有點焦急,卻一時想不起該如何反駁馮宛。
而這時,門外有人喚道:“太子殿下,四殿下到。”
這兩個向來對立的殿下,這會到時不約而同地趕來了。
衛子揚手一揮,示意親衛押著那七人退到一側,他則施施然從榻上站起,對著大步趕來的太子持手一禮,朗聲道:“臣,見過太子,見過四殿下。”
“免禮免禮。”
太子上前一步,扶起了衛子揚。在扶起他時,太子雙眼盯著衛子揚,沒有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衛子揚毫不掩飾他臉上的怒意和戾色,見太子打量自己,衛子揚冷笑道:“殿下來得好及時啊。你看,我才出去區區數日,這府里都要翻天了,我這堂堂將軍,竟成了虛名擺設,看來我是殺人太少了。殿下以為呢?”
他昂著頭,眼神中毫不掩飾對太子的怒火。
太子盯了衛子揚一眼,不知怎的,一直懸著的心,暗暗鬆了一些:子揚本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這次的事,也不知道他的人有沒有查出我來......如果查出了,他也只是這般憤怒,倒是易事。
他聽得出,衛子揚最憤怒的,莫過於他的權威在府中就被人挑釁、無禮,至於馮宛本身所受的苦,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這才是丈夫之常情。
想這世間,婦人千千萬,這馮夫人又不是個什麼絕色的,她怎麼可能會讓衛子揚衝冠一怒?這幾日裡,太子一直在後悔,他覺得自己在處理馮宛一事上,泰國唐突和性急。
當時,他令人把馮宛帶走,也沒有想過具體把她怎麼樣,只是想著把她控制在手中,等到時機到了,再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死於陛下或他人之事便可。
因為這樣想著,他當時對衛府的人,都是藉口說,應衛將軍囑咐,馮夫人所求,特意接她到一安全所在。
當時他是打定主意,只要大事一成,這些曾經詢問過,在意過馮宛的婢僕,一律悄悄給處理掉的。
畢竟,大亂當中,死幾個人,燒掉幾個院落,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想來衛子揚以功名天下為重,也沒有心思注意這些。
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馮宛會半途逃脫。而她一逃脫,他便變成了騎虎難下。
對衛府中的一些人和陛下,他只能說,馮宛被人半路擄去。
饒是這樣,父皇也起了疑。看著衛子揚,太子的心雖是放鬆了一些,不知怎的,還是有點慌。他想,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馮宛平安無事地到了衛子揚身邊,而他曾經唬弄衛府和眾人的謊言,也會大白於天下。
擠著笑,太子扶著衛子揚的雙手不放,盯著他的雙手低沉地說道:“將軍辛苦了,我,哎,我這真是慚愧。”
好一會,他才放開衛子揚的手,轉身走向馮宛。握的馮宛,因低頭地動作而顯得嬌柔無力。
這副模樣,哪裡還有入城時,以及剛才面對她父親時的張揚?太子不由想到:莫非,正如我所想的,衛子揚也只有那麼重視她。因此她才在該理直氣壯時,顯得心虛了?心下又放鬆一些,太子來到馮宛面前,朝她深深一輯,誠摯無比地說道:“馮夫人,這是都是我不錢吧”依然是語焉不詳。
馮宛垂眸,她朝著太子福了福,低聲說道:“太子嚴重了,馮氏不過一婦人,哪裡當的太子的大禮?再說,妾本來也沒有什麼事。”這話是太子愛聽的,他暗暗點頭,轉眼又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卻正在挑釁地看著太子,對上他的目光,衛子揚臉一冷,喝到:“還愣著幹什麼?把這七人拖下去,給本將軍砍了!”聲音沉沉,如狼一樣的雙眼瞬也不瞬地掃過太子,令得太子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時,心下更鬆了一口氣:他果然是因自己的權威被挑釁而鬧,甚好甚好。
衛子揚命令一下,眾親衛推著那七人,轉身便走。到的這時,本以為能死裡逃生的七人,全部慌亂起來。他們叫的叫冤,哭的哭求,掙的掙扎著。四殿下一直在盯著太子和衛子揚,馮宛之間的一舉一動。
此刻見到這七人慌亂叫嚷,他哈哈一笑,走了一步,朝著衛子揚一禮,認真地說道:“將軍若是不嫌棄,我願意代將軍處置這些人,如何?”代他處置?是想藉機把這些人帶走,好詳加審問吧?想來前幾天他們也打過這些人的主意,不過都被太子擋回去了。現在當著衛子揚的面,正是好求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