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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中,馮宛輕聲問道:“你會自立為帝?”
衛子揚淡淡地說道:“你不是知道的嗎?”
馮宛抿了抿唇,又問道:“那,到時你會如何處置我?”
衛子揚背轉了身,他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處,啞著嗓子,慢慢地說道:“阿宛,等事成後,我會風風光光地迎娶你為妻。我若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聲音緩慢堅定,仿佛在立誓。
好一會,衛子揚都沒有聽到馮宛地回答,他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他對上望著下面的人流,表情呆滯的馮宛。衛子揚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直說了兩句,馮宛才清醒過來,她晃了晃頭,回頭看向衛子揚。溫柔地看著他,她低低求道:“你,你扶起一個幼帝,自己當權臣,不好麼?”
他其實,真的不適合當皇帝,與五殿下一樣,他不適合站在那個高絕的位置上。而且,她的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響著那句“給她一個嬪妃之位”。他如果當了皇帝,哪怕只當一年,也會除了她這個皇后,還有什麼嬪妃。那些女人,與他喜不喜歡無關,只要他坐上那個位置,只要他需要與人妥協,與人周旋,她們便必須存在。
她原可以把道理一一分析給他聽的,她還可以危言聳聽,可不知為什麼,話到了嘴邊,竟變成了乞求。
衛子揚低頭看著她。
馮宛此次低著頭,額際的碎發垂下一縷,飄拂在眼前。此次的她,臉色有點蒼白,竟是說不出的脆弱。
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感覺到這手十分冰涼,衛子揚用力把她摟入懷中,喃喃說道:“這是他們的條件,他們此次攻陳,便是想助我為帝。幼帝的事我提過,他們說,他們的皇后,我的大姐,她不同意。”
說到這裡,他燦然一笑,絕美的臉上如陽光綻放,“再過個幾十年,我還是可以陪著阿宛前去建康定居的。”
馮宛伏在他的懷中,久久都一動不動。她只是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道:我所想到的,他不能為帝的那些理由中,最重要的那條,還是他當了皇帝後,不會只屬於我一個人吧?阿宛,你明明早就想透了,早就不在乎了的,怎麼又犯糊塗了呢?
何況,以他的身份,能娶曾為人婦的自己為正妻,已是很了不起的。阿宛,你不能不知足。
還有,還有,當初嫁與趙俊時,不也有過一月恩愛嗎?這男女之間的事就是這樣,最多的恩愛,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子揚對你最好,最好,總有一天他也會厭倦了你,也會相中別的年輕的,新鮮有趣的美人的。這是永恆不變的規律。所以阿宛,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要適應這一點。如果不能適應,你就放開,對,放開!
饒是這樣想著,可胸口一陣陣的堵悶還是無法排遣。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才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一邊說,她一邊輕輕掙開衛子揚的懷抱,垂著頭,馮宛拂了拂碎發,當她再抬頭時,已是目光明淨,臉色瑩潤,溫婉嫻靜如初。
見她終於恢復了,衛子揚咧嘴一笑,這個笑,特像孩子,簡直天真得耀眼。他伸手牽著馮宛的手,大步向樓下走去。
馮宛走出客棧時,慢慢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她收回目光,朝著南方眺去,忖道:他當了皇帝也有好處,至少,我要賺點錢帛就容易多了。恩,回去叫曾秀想辦法與虞楚聯繫上,等那什麼太后死了,我還可以讓曾秀的人護送我去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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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10章歡喜
上了馬車後,衛子揚一直在皺眉尋思。許久後,他記起了馮宛,轉頭向她看去。
馮宛正端坐在塌上,馬車雖在顛覆行進中,可她的腰背挺得筆直的,臉上表情溫婉,眼神明澈。
看著看著,衛子揚不由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他鳳眼睨著她,溫柔地說道:“在想什麼?”
馮宛搖頭,她目光如水地看著他,含著笑,輕輕說道:“我在想,這一世能遇到子揚,我真是有福氣。”
她是有福氣啊,從小到大的教誨中,從來告訴她的都是賢惠,忍耐,還有付出。可遇到這個男人後,她竟然被他寵得只想獨占他了,她竟然無法再像以前,那般當個賢惠得體的大婦了。
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好,好得讓她當日幸福時,只想那時間就此停留下來。好得她現在對他,竟然能生出絲絲怨懟。
她眉目如水,這般深情而溫柔地看著自己,衛子揚不由低低一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臉,突然湊過去,在她的鼻尖上重重一咬。
馮宛吃痛,連忙把他推開,瞪著他的雙眼,因痛而水氣汪汪。衛子揚看了,直笑得胸膛震盪不已,他更加用力地磨起她的鼻尖來。
馬車行進中,不知不覺中,又來到衛府外的街道處。這時,耳鬢廝磨著的兩人已分了開來,他們同時轉頭,朝著衛府看去。
衛府大門處,戴著紗帽的弗兒在四個宮婢地籌擁下走出。看到她出來,眾護衛同時靠近。
這時,弗兒說了一句話,又揮了揮手,那五六十個護衛立刻一散而開。當弗兒坐上馬車時,她的身邊,已只有那四個宮婢了。
弗兒上了馬車,也沒有拉下車簾,她似乎心情不好,側過頭怔怔地發起呆來。這時,一陣風吹過,那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露出紗帽下,弗兒那麼清秀的面容,以及唇邊那條粉紅色的大肉疤。她本來長得不怎麼樣,從有傷痕的這半邊臉看去,更是醜陋不堪,觸目驚心了。
弗兒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面紗已被風吹得卷在了帽沿上。她伸出手,無意識地按在傷口上,她雙唇抿得極緊,令得唇邊的法令紋下拉著,平白添了幾分老相苦相。
看到她這個愁苦的模樣,馮宛笑了笑。當弗兒的馬車與她擦肩而過時,回頭盯了一陣的馮宛,突然說道:“子揚。”
“恩。”
“你令人查一查,弗兒身邊最信任的宮婢們,她們的家族狀況和親人,我想知道她們有什麼弱點。對了,讓你的人順便放出幾個消息出去。”
衛子揚側過頭看向她,有點好笑,“阿宛,你還與她這樣的人較起真來了?”
馮宛微笑道:“不是較真,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這話衛子揚愛聽,他哈哈一笑,道:“行。”
聽到他的大笑聲,馮宛也是莞爾,她喃喃說道:“其實她的日子已經很不好過了。”
笑談中,馬車出了城,來到了他們的居處。
轉眼間,又是四天過去了。
第五天,北鮮卑的使者來了。與上一次相比,這一次,他們雖有儀仗,行事卻十分低調,幾乎是無聲無息地進入都城的。
皇宮中。
弗兒派出的人,已經是第三波了。此次,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她再也維持不了冷靜,急急站起,一拉開門便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回稟她的,是一個太監。那太監搖著頭,聲音尖利地回道:“殿下匆匆退席,回到寢宮中便發了好一通大火,口裡直說著“豈有此理”“大不了拼死一戰”的話”聽到這裡,弗兒向後退出一步,白著臉喃喃說道:“他發火了?”
十五殿下這個人,城府極深,他自幼便瞎了雙眼,可這些年來,不管面對多少人的恥笑非議還是嘲弄,他都是一笑置之。在外人眼中,是極溫厚沒有脾性的一個。可今天,他竟然發了這麼大火,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是真的氣得不輕了。
慌了一陣,她揮退那太監,在房中轉悠起來。越是轉,她的臉色越是難看。
她與十五殿下都知道,衛子揚的被迫離去,其中也有她起的作用。當時五殿下還是皇帝時,她出過兩個主意針對衛子揚。正是被她出的主意氣著了,衛子揚才會連大婚也不顧了,突然消失在世人眼前。
當時,她只覺得,衛子揚走了最好,他一走,十五殿下才好施展計謀,才能控制住五殿下,進行自己上位。
可她就是沒有想到,衛子揚對陳國而言,竟是如此重要。虧得她後來還信誓旦旦地對十五殿下說,只要按她所說地行事,衛子揚就一定會回來。
現在,情形已嚴峻到了這個地步,衛子揚還是蹤影全無,她所說的話,都落到了空處,連帶她曾經獻出的計策,都被人說是短視,自食惡果。
她本來沒有根基,這樣一來,更是地位搖搖欲墜。咬著牙,在寢房中摘下面紗,露出一張毀了容的臉的弗兒,那臉孔肌肉扭曲著。她伸手重重地按著幾,好一會才啞著聲音,恨恨地低叫道:“馮氏阿宛,別再讓我看到你!”
就在弗兒咬牙切齒時,一陣敲門聲傳來。
“誰?”這一聲喝,尖哨中帶著戾氣,外面的敲門聲頓時一止。好一會,一個太監小心翼翼的聲音才傳來,“弗姬,有消息了。”
弗兒一怔,回頭問道:“什麼有消息了?”
“是衛將軍,他有消息了。”
“砰砰砰”房中連續傳來東西被撞的聲音,弗兒跌跌倒倒地衝出來,她把房門一拉,顫聲道:“你說什麼?他在哪裡?快說,他在哪裡?”
那太監陡然對上過於興奮,而臉色通紅,致使那傷痕也像一條鮮活的蚯蚓一般扭動的臉,瞬時駭了一跳,他急急低頭,聲音不穩地稟道:“在雲城。衛將軍現身雲城了。”
“雲城?”弗兒重複了一遍,她突然雙手一絞,恨聲道:“對啊,她還能去哪裡?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雲城呢?”那馮宛和衛子揚,都是從雲城出來的。這有了事,肯定第一個想法就是往家鄉跑。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這時,那太監繼續稟道:“據探查到的信息,衛將軍和馮夫人到了後不久,便追蹤到一股毀滅雲城的亂匪,那亂匪勢力極其龐大,而且根基甚深,以前衛將軍替雲城百姓報仇時,居然把這伙幕後主凶漏過了。衛將軍和馮夫人又想替家鄉父老老徹底報了仇,又害怕親衛中的內jian,把自己的動靜透露給了先前的五殿下,以至再度面臨被人利用合圍,險些全殲的場面。他們便強行下令封鎖了所有通往都城的消息和管道,一門心思只是與那股亂匪周旋。十五殿下張貼的告示,他們直到現在才看到。這不,一看到那消息,他們便現出行蹤,並全力趕赴都城來了。”
“什麼?”
無邊的喜悅向弗兒湧來,因為激動,她的身軀都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