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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你這裳服是何人裁定?當真華盛。”聲音充滿了驚喜,卻是大公主。
夥計有點吞吐的聲音傳來,“這裳服是那貴人自己裁定的。”
“何人,你叫她過來。”大公主傲慢的,不在意地說道:“不過是一套裳服,本公主開口要,那是她的榮幸!”
一邊說,大公主一邊拿著那裳服進了內堂,看來是想試穿一下了。
透過fèng隙,馮宛看到那夥計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又膘了一眼大公主拿在手裡的裳服式樣,淡淡笑了笑。
她折身回去,重新把身上的晉裳脫去,換了一套與大公主所拿一模一樣,只是與那套顏色有所不同的裳服。
不一會,大公主走了出來,此時的她,已換上了那套新裳。馮宛所裁的這些晉裳,全部是廣袖高腰,打佩環響,式樣於繁複中見飄逸,極是極襯身材的。因此,大公主便是身材略顯高壯,穿了這裳,也顯得清俊許多。
她一邊走,一邊低頭打量著自己,臉色因興奮而泛著淡淡紅暈,整個人倒少了三分兇橫,多了二分少女的嬌美。
急急衝到門塊處,大公主朝著外面嬌喚道:“郎君,這裳好不好?”
外面停著的數插馬車中,三輛馬車是大公主這一夥的。趙俊和另外二個青年郎君,以及三個貴女同時回過頭來。
六人眼睛同時一亮,趙俊率先贊道:“甚美。”
二字一出,大公主喜笑顏開。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原來盯著她細瞧,目露驚艷的六人,同時齊刷刷看向她的身後。
大公主城起了眉,叫道:“怎麼了?”語帶不滿。
見沒有人回應,大公主轉過頭來。
這一回頭,她也呆了。
緩步走來的,正是馮宛。
此刻的馮宛,穿著與她一般式樣的白鶴秋空雲裳。只不過,大公主的是色彩淡綠,馮宛的是色做淡紫。
馮宛這人,本來身材極好,肌膚白嫩如瓷,雙眸神秘美麗如星空,姿容更是雍華清越。
以前,她跟著起於寒微的趙俊,便是擅於經營,那錢帛也是大量地進了他那無底洞,她經常是幾年都制不得一套新裳。
饒是如此,因她天生的風韻和姿容,便是舊裳修改一下,再繡些添些什麼,也總是能穿出與胡人迥異的美麗。
可是,那所有的美麗,都與現在不同。
現在,她著重是便在建康,也是流行的新裳。
這世間,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世間真正的絕色有幾個?大多數美人,其實都是精緻的妝點和得體的裳服映襯出來的。
馮宛明明這般緩步而來,明明那張臉上,除了肌膚和眼睛,便再無特色,明明她都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婦人。
可是,在這一瞬間,包括大公主在內,都覺得眼前華光四she,都覺得眼前這個婦人,美麗華貴至極。便是那過於素淨的肌膚,都透著一種低調的高雅,那美麗神秘的輝子,更是讓她皎皎然,飄飄然,直似那夕陽下,金光中,正要振翅高飛去的丹頂鶴。
在這種極致的優雅飄透的映襯下,與她身著同樣裳服的大公主。直如土偶泥人,直是呆泰如土雞,直是呆笨得可笑。
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人告訴大公主,可她就是感覺到了。
不知不覺中,她被馮宛的光芒所懾,向後退出一步,縮了縮脖子。
不知不覺中,她轉過頭看向趙俊,看向呆呆怔怔,目露痴迷和狂熱,又痛苦著的他。
墓地,怒從中來,大公主尖叫一聲,衝到馮宛身前怒喝道:“這是怎麼回事?你這裳服……”
不等她反咬一口,馮宛已是優雅一笑,她明眸如水地轉向大公主,在令得她氣為之奪的同時,清雅地朝她福了福,溫柔說道:“這裳服是妾所裁。大公主喜歡它,這是妾的榮幸,區區裳服,不成敬意,還請公主收下。”
說罷,她雙手棒上了一副玉帶。這玉帶是大公主這一套的,不過她嫌系上玉帶後,反襯得腰身過粗,便取了下來。
面對著恭而敬之的馮宛,面對著既然是行著禮,也優雅高貴如仙鶴的馮宛,大公主突然間,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
她突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小丑!
咬牙切齒的,大公主咆哮道:“誰要你的破衣裳?”一邊喝叫,她一邊向外衝去,剛衝出一步,她想到這身令自己感覺到低人一等的晉裳,又折了回去。
不一會,已換回自己衣裳的大公主沖了出來,跳上自己的馬車,幾聲暴叫中疾沖而出。
不知為什麼,一向驕橫任性的她,這一刻竟是提不起膽量去面對馮宛。實實是那種天與地,雲與泥的區別,令得她在那一瞬間只想逃避。
目送著大公主逃之夭夭的身影,馮宛微笑著想道:這本是我為自己量身定製的裳服,你怎麼可能適合?
轉眼她又想道:這飄逸優雅,卓顯風流的晉裳,可不是你一個胡人潑婦可以穿得出來的。
就在她含笑而立時,一個身影罩住了她。
馮宛慢慢回頭,她對上了趙俊痴迷得痛苦的目光。他正一瞬不瞬的,如痴如醉地看著她,見馮宛望來,趙俊喉結動了動,低低說道:“宛娘,我……跟我回家,我們不鬧了,可好?”
映入他眸中的馮宛,有著他打從骨子裡便嚮往的高貴,優雅,雍容,還有驚艷!
這一刻,趙俊突然覺得,他的宛娘原來是如此的美!光憑她這個姿色,哪裡便輸給了月娘她們?
第109章趙俊夜訪
馮宛坐上馬車時,趙俊還在痴痴看著她,他幾次想要近前,可是看到坐在馮宛身側的兩個宮婢,那腳步卻有千斤重,怎麼也提不起來。
馮宛見狀,淡淡一笑,信手拉下了車簾,道:“走罷。”
“是。”馬車駛動。
趙俊一直動也不動地望著那車簾拉下,望著那馬車離去,直過了許久許久才回過神來。
而這時,與他一道而行的幾個夥伴,早不知什麼時候已然離開。回頭尋了幾眼,趙俊忍不住又看向馬車離去的方向,苦澀地想道:那是宛娘啊!
那般的華貴,明艷,那般地高雅脫俗,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曾經幻想過擁有的夢中人啊。
馬車駛入了北院。
交待婢女們把東西收好後,馮宛悠閒地躺在院落中,看著頭頂上由綠轉黃的樹葉,享受著冬日陽光的溫暖。
煮一斟酒,焚一爐香,泡一杯漿,一邊細細地品,一邊感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這一刻,馮宛甚至覺得,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也是一件極美的事。
在放鬆中,時辰飛快地流逝,轉眼間,又入夜了。
夜幕漸漸籠罩在天地間,碧藍的天空中,一輪明月相照,幾縷浮雲來去,實是說不出的舒服,說不出的美麗。
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一沉一輕,不用回頭,馮宛也聽出了,它是屬於趙俊和月娘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離馮宛十步處,趙俊站住了
他臉色複雜地看著斜侍於榻,一派悠閒自在的馮宛。
這樣的馮宛,他沒有見過。
他知道馮宛是個喜歡清靜的人。
只是她嫁他那一年半中,她最多也就是在寢房中對著紗窗外的明月發發呆。平素里,總是溫婉地交待著管事,總是小意地站在他的身側,時不時為他暖上一斟漿,說上兩句話兒。
他躺著時,她總會輕步上前,給他在肩膀和頭上輕輕按摩著,時不時地聽他說一說官場上的事。
至於這半年,她更是仿佛隱形人一樣。總有偷偷地躲在房中,悄悄地享受著清淨。她哪裡敢,又哪裡會如現在這般,優雅的,理所當然地侍於院落中,坐在月光灑下的光輝里,婢女環繞?
現在的她,已是一個不再隱藏,不再暗無聲息,而是悠然自得地享受著明月美酒的貴婦。
最重要的是,這幾個晚上,他不曾有一晚入睡,三番五次從夢中驚醒,他會下意識地看向馮宛曾經的寢房方向。然後,他會記起宛娘已經不在那裡了,那時刻,無邊的寒冷和孤獨感鋪天蓋地襲來。那種感覺太難受,饒是他馬上覆在月娘身上,從她溫軟的身軀中尋找刺激和滿足,可那感覺還是如影隨形。
這樣的次數多了,月娘雖然婉轉相就,可她的眸中還是有了淚,有了苦。
當然,這個趙俊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女人嘛,就是喜歡流淚罷了。
問題是,他這樣折騰著自己,折騰著月娘,也只是打發了時辰。卻不曾減去心中的茫然。
宛娘在時,他一連半年不碰她也無所謂,一連二個月見不到她也沒有一點事。現在她也只是去了北院,可他怎麼就覺得沒有了依靠,好象落入了孤立無援的困境一般?
盯著她,望著她一派閒適,趙俊下意識地臉一沉,嘴一張便想訓她兩句。可嘴是張開了,望著明月下她優雅美麗的面容,望著她那渾然天成的貴族氣派,他又突然明白過來。
他沒有立場子!
她,是陛下所說的‘馮夫人’,不是趙夫人,不是馮氏,而是馮夫人!
按下複雜的心思,趙俊提步向馮宛走去。
他來到了她身側。
明明他的倒影出現在馮宛腳前,明明她應該知道他已到來,可她既沒有慌忙的起榻,也沒有笑語相向,溫柔相侯。
她依然背對著他,似是他並不存在。
呆怔了好一會,趙俊沉不下氣了,他低聲喚道:“宛娘。”語氣中,多多少少有著被她忽略的惱。
喚出一聲後,見馮宛不應不理,趙俊大步走到她面前,盯著她說道:“宛娘好悠然啊。”
明明他想溫柔地跟她說話的,可他還是被她激出了怒火。
馮宛抬眸。
月光下,她眸如秋水,靜靜地瞟了一眼怒形於色中,眸中帶著痛苦和幾分痴迷的趙俊,馮宛晃了晃酒斟,溫柔說道:“是夫主啊?請上榻。”說是上榻,依然不曾起身相迎,不就以禮相待。
趙俊臉色一青。
他刷地拉下臉,冷冷說道:“宛娘,陛下給了你幾個僕人,你不會連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吧?”他剜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不曾把你休棄,你可還是我的夫人!”
說話之時,他放在腿側的拳頭緊緊握著,隱隱有青筋暴露,隱隱在顫抖著。也不知他是在控制自己地激動,還是忍著揍她一頓地衝動?
馮宛瞟了他放在腿側的拳頭一眼,微微一笑,舉起酒斟朝他晃了晃,優雅地說道:“郎君錯矣,妾身現在是‘馮夫人’”吐出三字,令得趙俊向後退出一步後,馮宛溫溫柔柔地提醒道:“趙家郎君,如今,妾是陛下親封的馮夫人,這左右侍侯的人,又是宮中派來的。郎君若想尚公主,有時候,適當的避嫌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