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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馮宛抬眸。
她靜靜地看向趙俊,美麗如星辰的眼波,在月色上流轉,似笑非笑的。
這種眼神太洞明,讓趙俊不舒服,不自覺的,他側頭避了開來。
馮宛又抿了一小口酒,垂眸道:“不必了。”
趙俊嗖地抬頭盯向她。
就在這時,馮宛眼角瞟到,內側門處,出現了幾個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仿佛是大公主模樣。
只是一眼,她便收了回來。長長的睫毛扇了扇,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與我,緣已盡,情已斷!”
“砰,的一聲響,卻是趙俊一個坐勢不穩,整個人向後跌出,那膝蓋便撞上了幾。
他倉惶扶住,抬頭時束髮有點鬆散,急急抬頭盯向馮宛,趙俊嘶啞地叫道:“你照胖麼?”他的聲音中有著悲涼,“宛娘,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他心太亂,剛說到這裡,便被口水嗆住,當下側過頭不住的咳嗽。
一聲又一聲的嘶咳中,馮宛沒動,她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杯中的酒水,酒中的月光。
她不曾動身,趙俊的心更是悽苦一片,這半年她總是這樣,不再溫柔,不再那麼無微不至地關心著他。自她搬到北院後,他夜夜無眠,腦海中浮現的,總是她那時的溫柔情意,總是她一次又一次,從不說出,只是為他忙碌著的身影。
難道,一切真不能回到從前嗎?
沒有人知道,前一世時,在知道馮宛死迅時,他本不曾那麼悲傷的。只是,他伸出手喚著“宛娘斟酒,,他斥喝著“夜如此涼了,宛娘,為夫的袍服呢?”,他想到得意處,習慣性地回頭喚道“宛娘,你說為夫這主意如何?”時,會陡然記起,那個人,那個未遠都在,未遠為他準備好一切,未遠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婦人,已然不在了。
她,死了!
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個念頭,岡浮現時還只是令他一怔,只是不知怎麼的,到了夜深時,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堊中,卻突然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冰寒,和寂寞!
這是他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想也不曾想過的,可怕的冰寒!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鋪天蓋地。
仿佛,從此後,他永遠只是他一個人,從此後,再也不會出現那麼一個傻女人,為他著想,疼惜著他,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為他付出一切。
再也不會有了。
這世間,他兵是自己一個人了。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功成名就,位高權重,明明新建的駙馬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氣洋洋,明明他成為了朝中權貴府中的常客。
明明他得到了一切,為什麼會覺得這般的冷和寂寥?
在一夜夜無眠後,他想過,這只是暫時的,過個不久,他就會忘乾淨的。
可是,他居然無法忘記。便是與大公主新婚,便是擁著嬌妻出入宮闈,春風得意時,他也揮不去那刻骨的冷。
終於,他忍不住了,他逼著弗兒,來到了馮宛葬身的地方。去的時候他是想,畢竟她為自己付出過,給她一個葬身之地吧。定是這樣,定是因為她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這才纏上自己,讓自己不得安寧的。
可他也沒有想到,來到那亂糙堆,看到那腐爛的屍體時,他會如此如此的痛苦……那種痛苦,足以噬心剔骨!
與趙俊的激動相比,馮宛平和得讓人刺眼,在他連聲的質問中,她晃了晃酒斟,慢慢站起。
便這般站起,對著月光下,有點狼狽也有點痛苦的趙俊,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你當真不知道嗎?”
在趙俊抬頭看來時,她微笑著,平心靜氣地說道:“大公主那是什麼人?她怎麼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夫主你早就應該知道,你選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她的聲音一落,站在內側門處,那後面的兩個窈窕的身影猛然一晃!
馮宛看著趙俊,輕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大主,以她公主之尊,都不嫌棄你是一個娶過妻的人,你又何必放不開呢?”這話一出,則令那內側門處,站在最前面的人容色稍霽。
馮宛的聲音,繼續在夜空中飄來,“夫主啊,你與我,真真緣份已盡啊。”
說到這裡,馮宛轉身,衣柚一拂便想入內。
見她要走,趙俊騰地站起,他伸手抓向她。那手才抓到一半,他動作一滯,僵硬艱澀地喚道:“大,大公主?”
馮宛轉過頭來。
內側門處,大公主領著兩個婢女,和嫵娘月娘一起走了進來。
轉眼間,五女來到了馮宛面前。
與下巴昂得高高的大公主不同,此刻的嫵娘和月娘,臉色煞白一片,她們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趙俊,又看向馮宛。那受驚了兔子一樣的眼神中,有著絕望和哀求,這兩個曾把馮宛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妾室,現在居然哀求地看著她。
“馮氏!”大公主傲慢的聲音令得馮宛收回子目光。
盯著馮宛,大公主下巴抬得高高的,她冷聲說道:“你這婦人不知羞恥,還敢到我父皇那裡告狀,本宮今晚過來,本是想給你一些教訓的。”頓了頓,大公主說道:“不過,念你岡才說的話中聽,本宮今天就放過子你!”
說罷,大公主轉頭看向趙俊。
對著趙俊,她咬了咬唇,想要發火,卻只是壓低聲音,軟軟地喚道:“阿俊,你跟我走。”她跑到趙俊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朝外走出。走出側門時,馮宛便聽到大公主似嬌似恨的聲音,和趙俊溫柔小意的低語聲同時傳來。
這兩人,都沒有看到眉娘和月娘兩人。
這兩人,明明聽到馮宛說了,“大公主那是什麼人?她怎麼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你透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這樣的話,可兩人壓根就沒有解釋半句,甚至,連勉強的敷衍也不曾。
白著臉,月娘身子猛烈搖晃著,她望著月色下馮宛那寧靜的眉眼,自己對自己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夫人她是妻,大公主也是妻,大公主當然無法容忍夫人的存在了。我們只是妾,哪個丈夫不是三妻四妾的,大公主哪會在意我們?
想是這樣想,可不知怎麼的,月娘就是無法制止那無邊的痛苦和不安。
嫵娘也是如此,她這幾天,每每看到大公主都是刻意奉承,饒是卒苦無比,也不曾討得一個好眼神。此刻聽了馮宛的話,那心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就在這時,馮宛向她們看來,她溫婉的,輕言細語地說道:“我是移院別居之人,又招了大公主的眼,兩位,你們還是趕緊跟上吧。”
說罷,馮宛轉身朝寢房走回。
她剛走出五步,月娘微啞的聲音傳來,“夫人,”她顫聲喚道:“大公主,真會嫁給夫主?”
難不成,她還心存僥倖?
馮宛回眸,她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一定會,而且快了。”說罷,她轉身進入寢房。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馮宛微笑著想道:這個月娘也是個有心智的,只是不知道,不再心存僥倖的她,會不會使些有用的手段來對付大公主?
第116章知情鍾愛染陌
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這一天,馮宛起得很早,她知道,衛子揚會在今天向陛下開口,她在等候著。
太陽一點點升起,原來紅色的日頭漸漸轉白,原來帶著寒意的晨氣,漸漸被暖洋洋的日光取代。
慢慢的,一個腳步聲來到她身後。
馮宛不用回頭,也聽得出來,這輕碎而緩的腳步聲,是月娘發出的。
果然,在她的身後,月娘朝馮宛福了福,低低地喚道:“夫人?”
馮宛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
月娘咬著唇,她看著背對著自己,馮宛飄逸窈窕的身影,想了想,又低低說道:“夫人,前些時日,是月娘不是。”她的聲音一如以往的低弱,可是,卻清澈,卻含著真誠。
馮宛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月娘悔了。她笑了笑。
不等馮宛開口,月娘咬著唇,聲音因一夜末眠而顯得有點啞,“夫人是個大度的,月娘天真,竟把夫人當成了……”她說不下去,只是又福了福,說道:“夫人,月娘錯了。”
馮宛回過頭來。她溫婉地看著月娘,輕聲問道:“月娘現在跟我說這些話,又有什麼必要呢?”
月娘怔忡著,她雙眼無神地看著馮宛,喃喃說道:“是啊,是沒有必要了。”夫人她都別院而居了,她都是馮夫人,而不是趙夫人了,她都親口對夫主說什麼像已了,情已斷了。
望著眼前這個面相便透著溫善,便透著淡泊的夫人1月娘暗暗想道:除了大公主,便是嫵娘她,面對夫人時,只怕也恨不起來,厭不起來吧?
原來,夫人這個人,與她們爭的求的,一直是不同的。她們看重的,夫人早就放開了,早就放手了。
這樣的夫人,她是羨慕的,可是,她做不到,她萬萬做不到。她的處子身給了夫主,她在夫主手中,由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已婚婦人,她父母的家產和殷殷期待,當時出嫁時的風光,都讓她不能回頭了。她,不能回頭了,只能走下去了。
低下頭,月娘咬著唇,終於問道:“夫人,你昨晚說的,可是真的?大公主她,馬上就會嫁給夫主為妻了?”她聽到馮宛輕輕的“恩,了一聲,聲音雖淡,卻是十足的肯定。
月娘身子晃了晃。她的頭更低了,啞著嗓子,她又問道:“夫人,大公主真不能容人麼?”
這話一出,馮宛淡淡一笑,她開口道:“這話何必問我?”
是啊,何必問她?眼中見到的,耳中聽到的,難道還不是事實嗎?
月娘咬唇的動作更重了,不知不覺中,她的唇間沁出了血絲,“那夫主他,尚了公主後,會不會,會不會趕走我們?”
終於問到她最想知道的事。這個時候,月娘都屏住了呼吸,她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馮宛輕緩溫婉的聲音傳來,“趙俊他,應該是會努力的川……”
月娘的身子又晃了晃,是啊,夫主是會努力的,只是,努力有沒有成果,他能不能敵過大公主的強勢,那就說不定了。
不知不覺中,唇間鮮血流向了下巴的月娘,怔怔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遠處的山景。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帶著父母辛勞一生得來的財富,她帶著夢想和驕傲,還有幸福和期待來到趙俊身邊,不是想得到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