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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著怒火,周沉聲道你們也受了傷,退下去處理吧。”
“是。”
那護衛首領帶著眾護衛退下時,都刻意避開了眾親衛,對於馮宛,更是連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
經過一番清查,護衛中,死了的有二十七人,受傷的多達五十人。而那些世家子弟,直過了一二個時辰,才慢慢回過神來。不過這時,隊伍已經前進了十數里。
他們一恢復,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馮宛。開始還只有一個少女伸出頭來跟馮宛,走了不到二十里,十來個少年男女,已團團地圍上了馮宛的馬車。
眾人圍著馮宛,有的恭維有的讚嘆,也有的詢問打聽不休,嘰嘰喳喳中,斗笠後,衛子揚冷漠不耐煩的聲音猛然傳來,“太吵了!”
這三字,實是無理。眾世家子弟一怔,就在一陣安靜,馮宛苦笑中,一個少女突然驚叫道這位郎君的聲音好生動聽啊。”
“是啊。真是好聽。”
“不知郎君面容如何,真想見見。”
亂七八糟地女子叫聲不斷傳來,馮宛又想搖頭時,眼角瞟到衛子揚的手握成了拳。
慘了,他火更大了。
馮宛一驚,連忙抬起頭,嘴角含笑,清悅的,溫柔地說道諸位姑子,這位郎君,”她指著衛子揚,慢慢說道他是我的夫婿,我是他的正妻。”
她的語調雖然溫柔,可那放慢的語氣,那有點凌厲的眼神,卻讓眾少女清楚地感覺到,馮宛不高興了。
而且,她還特別點明,眼前這郎君是她的夫婿,她是正妻。這不是明擺著在說,要她們注意身份嗎?
眾少女的尖叫聲戛然而止時,馮宛慢條斯理地拉下了車簾,隔絕了彼此的視線。
眾人呆了呆後,勒令馬車稍緩,不知不覺中,馮宛的馬車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周旁邊的少女,一直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這時也啞了聲。好一會後,她嘟著嘴不高興地說道母親,這位馮,可真是率性得很。”
這個時代,已有女扮男裝去書院讀書的祝英台,更有直接向皇帝說,要蓄養後宮的公主。禮教對於婦人的約束,已不再森嚴。因此,那少女雖然不高興,也只是不滿的嘟嘟兩句。
周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
這時,馬車中的衛子揚突然伸手抓住馮宛的手,低低笑道阿宛,怎地見人便說我是你的夫婿了?明明我們還沒有成親來著。”最後一句,有點鬱悶。
馮宛被他戲謔的話說得臉有點紅,她嗔了他一眼,低聲埋怨道你連臉都沒有露呢,便已經這樣了。”語氣也是鬱郁。
她這樣的語氣,讓衛子揚心情大好。他低低一笑,伸手摟緊馮宛,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
抱著她,衛子揚慢慢地收住笑容,突然說道阿宛,那個服侍你的婢女弗兒,可了不得呢,她一毀了容的醜女,居然深得十五殿下的信任,常出入他的左右。”
馮宛恩了一聲,她喃喃說道我也是到了現在,才終於清楚她這個人。”
這時,衛子揚昂起頭,他尋思了一會,極為突然地說道其實晉地不。”在馮宛看來的目光中,他輕輕地說道看那些護衛的模樣,便他們吃得飽穿得暖。而那些世家子弟,也是一個個不識人間愁苦的……比起胡地那永無休止的爭鬥,這晉人百姓,確實生活在樂土中。阿宛,有一日我倦了,我們便回到這裡來吧。”
馮宛哪裡會想到他會說這個?先是一怔,轉眼歡喜地應道好。”
衛子揚低頭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一揚,然後,他啞聲道阿宛,我唱一支歌給你聽。”
說罷,他聲音一提,清越的歌聲隨著清風飄蕩開來,“清風盪山岡,糙木齊參差。我騎白馬來,阿妹在我後,雪山采雪蓮,夏日逐羊牛……阿妹在我懷,日月又日月。”
他唱歌時,緊緊地摟著馮宛,從咽喉中吐出的這著歌,不知的,帶上了滄桑和沙啞。
衛子揚的聲音極為動聽,這首歌他是用晉語唱出,頗為動聽,一時之間,馮宛仿佛看到他摟著,奔馳在遼闊的糙原上,手牽手走在晉地的河灘上,兩人相依相偎,幸福無邊,一時之間,她給痴在那裡。
衛子揚的歌聲飄出,外面隱隱有人嘀咕著,說這詩做得甚是不好,又說原來這聲音好聽的郎君,真是胡地來的。
一句又一句,馮宛都聽不清了。她只是偎在他的懷中,伸手摟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這離亂世道,最難得到的平靜和溫柔。
一歌終了,衛子揚低下頭撫著馮宛的秀髮,喃喃說道阿宛,我現在還不能退!那些人辱我害我,我不能不報這仇,陳國,北鮮卑……”他聲音陡然低了下來。
馮宛低聲說道我明白。”
她與他都是從血海中走的。剛來這晉地,便是遇到一些看起來又可笑又膽小的人,可她與他就是覺得,這些人真好,他們可以理所當然的生活在安逸中,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嘲笑別人,以為很英武。
這種承平太久才能有的腐朽,是多麼的美麗而令人嚮往啊。
透過飄蕩的車簾,周氏少女看著馬車中相依相偎的兩人,嘟了嘟嘴,向周說道母親,他們真是來自胡地呢。”
周點了點頭,她聽到女兒語氣中的鄙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聲道人家剛救了我們,你管他們來自哪裡?”
轉眼,她又提醒道便是當今太后,當初不也身陷胡地?要不是一個仗義的遊俠把她送回,指不定她現在成了樣呢。以後啊,這種話不可亂說。”
聽母親提到太后,周姓少女只得垂下頭,老老實實地應道我了。
見女兒聽話,周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看向馮宛,又說道再說了,這馮如此丰姿,便是在胡地住過又樣?”
這一次,少女沒有附合。
抱著馮宛的衛子揚,出了一會神後,突然說道我們去建康吧。”
對上驚異地看著的馮宛,他笑道阿宛不是一直想到建康去嗎?難得來一次,我們便在那裡住上一陣。順便,也給年老時,選一個落腳點。”
馮宛聞言大喜,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衛子揚,快樂地說道好。”
衛子揚主意一定,便向下面吩咐了幾句。而馮宛,則是告知周,會與他們一路同行,一直到達建康為止。
她的話一出,周的隊伍中,暴發出了一陣歡笑聲。眾人自從見到那三十騎的神勇後,便一直渴望他們能與同行。現在得償所願,頓時覺得前面不管遇到危險,那是再也不怕了。
到了傍晚時,衛子揚半開玩笑地詢問馮宛,她的外祖父既然是晉人,不知家鄉在哪裡?要不要借這個機會祭祀一下祖先?
話一說出,馮宛便黯然傷神。祖父當年離開故土,並且直到死,也沒有找到機會回歸故地,他一直認為是不孝的。因此,關於故土的事,他對馮宛說得不多。也許說過,不過當時馮宛年歲太小,現在也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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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送上,陳帳終於還清了,現在不欠大夥的了。
第213章回不回?
太陽漸漸西沉。
眾人選了一個適合紮營,開始埋鍋造飯,紮營休整。這些衛子揚的親衛是做慣了的,他們選了一個百步外的小山坡,不出二刻鐘,便把一切整理妥當。自始至終,馮宛和衛子揚兩人都是悠閒地坐在塌上,一邊品著小酒,一邊吹著夏日的清風。
夏日傍晚時,本是蚊蠅最多的季節,可這些擅於行軍的將卒們,連附近的青糙都一一割去,還焚燒了去蚊的艾糙。
觀察了一陣,周府管事湊近周,低聲說道,那個郎君不是大貴族出身,便是慣於行軍的將領。”
他指著夕陽下,衣袂隨風,好不悠閒的兩人,細細說道那馮自不用說,那郎君,定是個在高位呆慣了的,你看他那頤指氣使,指點隨意的模樣。他們也不過是留宿一晚,便把整整百步方圓的青糙除了個乾淨,還有,你看那兩人閒適風流的動作,這哪裡是普通的人家能夠養出的。我想,如果是將領出身,多半粗魯不堪,哪裡會在居住之事上如此講究?看來看去,他們極有可能是大貴族。”
周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她沉吟了一會,又說道有潁川馮氏,建康馮氏,南陽馮氏,陳郡馮氏……這位馮說她從胡地來,此言應當不假。只是她的家鄉,應是其中之一。”
“,馮於我等有救命之恩,不妨上前致謝一番?”
周點了點頭,回頭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她的貼身婢女捧來兩個錦合。周緩緩站起,系上一件外袍後,帶著管事和一眾子侄,緩步朝山坡上走來。
馮宛背對著她們,還不曾,對面的衛子揚,已把酒斟晃了晃,不耐煩地說道他們了。”說罷,他把斗笠壓了壓。
等那周的腳步聲傳來,馮宛這才微笑轉頭,見到周,她連忙站起。剛剛行了一禮,周已是搶先一步,朝她還以一禮,滿懷感激地說道今日之幸,莫過於遇到了。千萬不要多禮。”
一邊說,她一邊示意婢女們上前,把錦盒放在一側,轉向馮宛,周恭敬地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小敬意,還望不要嫌棄。”
兩女在這裡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那一側的衛子揚,卻是不耐地給斟了一杯酒,然後仰頭飲下!
就在他抬頭飲酒的時候,馮宛和周同時,四周是陡然一靜!
馮宛愕地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眾世家子,她連忙看向衛子揚。正好,此刻的衛子揚仰著頭,那酒水順著那微抿的紅唇,那光潔的,弧度優美得難言難畫的下巴緩緩流下。然後,他低下頭,重新給滿上酒。
他是做得隨意,馮宛對上兀自呆呆怔怔地眾人,卻是苦笑著想道:還只是露出嘴唇和下巴呢,這麼多人便都給看呆了去。子揚的相貌,在胡地便是禍,到了這以外表論人的晉地,只怕會是大禍。
見到眾人兀自回不過神來,馮宛輕咳一聲。
她這一聲咳嗽,驚醒了周和管事。當下他們連忙咳嗽幾聲,又是使眼色又是呵斥下人的,終於令得幾個少男少女回過神來。
雖是回過神,少女們還有點心神不定,時不時地朝衛子揚看去。
見狀,周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馮宛。就在這時,被看得不耐煩的衛子揚,靡啞著嗓子開口了,“夜了,諸位請回吧。”
說罷,他右手一揮。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做,幾個親衛步履錚錚地踏了。這些從血山屍海走出的人,那是何等的煞氣?瞬時,世家子們一凜,同時向後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