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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馮宛的想法,她是很想做些什麼,來使自己更強大的。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練了一陣,她扔下毛筆,坐在塌上,繼續尋思著夢境中所見到的。

    不一會,馮宛坐直身子,走了出來。

    她剛剛步過走廊,便聽到兩婢的竊竊私語聲,這聲音中,還混合著抽噎聲。

    馮宛剛要走開,只聽得一婢說道:“弗兒,你怎麼不跟夫人說說?聽說鳳兒絨兒走時,夫人都給了她們首飾的。你母親病得這麼重,可以試著跟夫人說一說啊。”

    來了。

    多麼熟悉的一幕啊。

    當年的她聽到這樣的對話,想也不想便走出去,叫來弗兒,給了她首飾和金葉子的。那一次事後不久,弗兒一家人都搬到了都城,當了她的佃農。

    不過,現在這事與她何干?

    馮宛嘴角扯了扯,繼續朝前面走去。

    在她的身後,弗兒吞吞吐吐,不自信的聲音傳來,“可是,府里這麼緊張。而且在路上,夫人真是用了她嫁妝的,她沒有錢了。”

    弗兒哽咽道:“便是有錢,夫人不喜歡我,也不會管我的。姐姐,我怎麼辦?嗚嗚嗚嗚……”  

    那婢女束手無策,好一會說道:“還是去問一問夫人。便是她不給,也不至於因為這事便罵你打你吧?”

    弗兒嚶嚶泣道:“我晚間就問,若是夫人助了我這一次,我弗兒這一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她的大恩。”

    做牛做馬嗎?

    馮宛腳步一頓,眼前浮現過弗兒幾次跪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時說的那些話兒。想著想著,她冷冷一笑:如果這個誓言有效,你別說是這一世,便是下世下下世,都會是畜生了!

    馮宛走向停放馬車的所在,把兩婢的低語聲哭泣聲,遠遠拋在身後。

    馮宛的馬車,在慢慢地駛向衛子揚的府第。

    ……算算日子,他要出征了。

    說真的,馮宛知道這接下來的幾年,他會征戰無數,這一次出征,只是一個開始。

    馮宛想到此事,不由有點害怕。這也是她一直不敢與趙俊徹底鬧崩,離開他另尋居處的原因。

    這都城中,乞丐,流民,庶民,好勝鬥勇的落魄貴族,數也數不清。她一個孤身婦人,只要離開了庇護,便是不露財,也會有趁火打劫的人一批批的冒出來。沒了錢,還可把人賣到紅樓賺上一筆,紅樓不要,還有私館,私館不要,立在荒野里的酒家,還可以用來做人肉包子。  

    這是個連那貴人的至親都會落到留元寺的yín僧手中的亂世,何況是別人?

    ;

    第四十三章購書

    馬車來到巷角,馮宛輕聲道:“停一下。”

    馭夫應聲停下,回頭看向馮宛。

    馮宛卻在發呆。

    她望著兩百步開外,衛子揚的府第,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這上面的牙印剛剛消去,她就去找他,有點說不過去。當然,最說不過去的,是她怎麼跟他開口,她難道說,你要出征了,這是你首戰,會有些許危險,你可能會受傷?

    或者說,你當防著有人暗箭傷你?

    她不能這樣做。

    沉思一會,馮宛道:“向左巷走吧。”

    “是。”

    左巷深深,這裡住的都是一些都城建立以前便住下的人。狹小的巷道,沆沆窪窪的石板路,還有低矮的木屋,骯髒的,處處堆積的垃圾,使得這裡很少有貴人前來。

    馬車走幾步便是一顛,馭夫一邊艱難地趕著車,一邊問道:“夫人,這是去哪?”  

    “就在前面。”

    “好嘞。”

    馬車快了一些。

    不一會,一條更深更狹長,馬車不能通行的巷道出現在馮宛眼前。喚停馬車,馮宛走了下來。

    從她這個角度眺去,可以看到巷道盡頭,位於右側的一棵小小的桑樹下,有一些殘破的木幾木塌。

    馮宛向馭夫交待道:“跟我身後,不必靠得太近。”

    “是。”

    她緩步朝那桑樹走去。

    在這樣破舊灰暗的地方,馮宛這樣衣著光鮮的官夫人,還是罕見的。時不時有吸著鼻涕的童子從門外伸出頭來,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在看到馮宛時,都是看呆了去。

    桑樹後的木几旁,坐著一個乾瘦的老人,馮宛走近,也不顧這老人衣裳破舊,皮膚上污垢處處,馮宛朝他福了福,輕聲道:“聞老丈家有經書絕本,小婦人想購得一二。”

    她溫婉有禮的聲音驚動了老人,他慢慢轉頭,睜大一雙昏黃的眼瞪向馮宛。目光無神地看著他,老人的南方口音含糊不清,“當今世上,還有漢人?還有漢學?”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絕望。

    馮宛一福不起,她垂著雙眸,低低說道:“有的。血脈在,漢人在,子孫在,漢學在。”

    她這時的口音,也帶了些她還是女郎時從爺爺那裡學到的南方口音。

    老人終於認認真真地盯向她。

    盯了她一會,他顫巍巍地站起,顫巍巍地走向那破舊的木屋。

    許久後,老人佝僂著走了出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牛皮紙,把它恭敬而慎重地放在几上後,老人啞聲說道:“拿去吧,五片金葉子。”

    抬起頭,老人眼神空洞地看著馮宛,咧著缺了口的黃牙含糊說道:“家計艱難,你這婦人不來,遇到蠻夷也只能給了。”

    這個馮宛自是知道。而且她知道,老人開的這個價,還要高於前一世時,他開給胡人的價。

    她輕步上前,伸手拿過牛皮紙,拆開看了一眼後放在懷裡。然後,從袖袋中掏出五片金葉子,馮宛低聲道:“老丈保重。”

    就罷,她轉身便走。

    見她走出,那馭夫連忙迎上,他朝著那老眼昏花,顫巍巍地躲回房中的老人望了一眼,問道:“夫人,這種地方你跑來做什麼?”  

    馮宛不在意地說道:“聽說他這裡有書買,便購了一本。”

    這個時代,書本是極珍貴的,馭夫聽了點點頭,不再多想。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當馬車駛動時,四下鑽出好些個臉黃肌瘦,雙眼渾濁的漢子,他們羨慕地看著那光鮮的馬車,還有馬車裡的馮宛。

    一個少年搓著雙手,低聲說道:“這馬車不錯。”

    一個大漢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沒看到那馭夫嗎?膘肥體壯一漢子,你我哪打得過?”

    少年連忙縮了縮頭,咧嘴笑道:“就是說說,說說。”

    馬車終於駛到了正街中,來到這人聲鼎沸的地方,馮宛深吁了一口氣:那巷道又舊又臭,還真不招人喜歡。

    她的手按在懷中,那裡有珍世孤本。在有些人眼中,它一錢不值,可在有些時候,它百金不易。

    按了一陣,她還是忍不住把那兩本書拿出來,就著陽光細細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馬車一停。

    到了麼?馮宛抬頭瞟了一眼。  

    可這一瞟,她卻是一呆。

    怎麼到了衛子揚的府門外了?蹙著眉,馮宛把書本重新放入懷中,問道:“怎麼回事?”

    “還是我來回答你吧。”

    一個清脆嬌縱的聲音傳來。

    蹬蹬蹬的馬蹄聲中,一個華服少女出現在馮宛面前。

    出現的,並不止是她一人,停在不遠處的三輛馬車中,伸出好些個腦袋來。

    不等馮宛打量清楚,華服美麗的少女已來到了她的車旁,歪著頭打量著她,少女抬起精緻的下巴尖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馮宛就在馬車中福了福,喚道:“見過四公主。”

    施了禮後,她溫婉地問道:“不知四公主攔住小婦人,有何見教?”

    “見教?”四公主哼哧一聲,她不屑地說道:“與你這樣的婦人,本是沒什麼好說的。不過那一日,你舉止怪異,還敢勾引衛家小郎。這事,我要與你好好算一算。”  

    她從腰間把馬鞭扯下,叭地一聲重重甩在馮宛的馬車車轅上,命令道:“說!在那留元寺是怎麼回事?”

    在四公主問出這話時,馮宛清楚地感覺到,那幾輛馬車中的喧囂聲便是一止。

    馮宛一笑,她溫婉的,好脾氣地看著四公主,輕言細語地說道:“我與我家夫主,來到都城不過一月,又是婦道人家,在那留元寺,能發生什麼事?”

    看著公主,馮宛道:“一切不過偶然。妾向來信佛,那日恰逢大雨前去進香,依稀中,似見菩薩香桌下有人出入,便留了心。”

    她看向四公主,聲音轉為清悅,“菩薩慈悲,定當不能容忍醃髒之徒在它面前行無恥之事。我想了又想後,心不能安。便趁著那日上香,冒險在香桌下一按。”

    馮宛向四公主問道:“難道公主覺得,這種事小婦人做不得?”

    四公主一噎間,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從後面那輛馬車中傳來,“這位夫人好大的膽子,難道你就不怕看錯了眼?”

    ;  

    第四十四章心意

    馮宛眨了眨眼,有點糊塗地問道:“若真看錯了,小婦人不過爬到香桌下胡亂摸了幾下,難不成,官家會怪罪,還是真慈悲的大師們會怪罪?”

    她這話說到了重點,便是她看錯了,若是留元寺中的眾僧本是高僧,她做這些事,也不過是個小插曲,不會被人怪罪,不會惹火燒身。

    那中年婦女沉默了。

    在她沉默時,好幾雙眼睛都向她看去,都在等著她發話。

    便是一直不滿地瞪著馮宛的四公主,這時也老老實實地侯在一側,不曾吭聲。

    直過了許久,那中年婦人突然笑了起來,她溫厚地說道:“好一個‘心不能安。’為了這四個字,我得賞你一賞。”

    在四公主扁著小嘴中,一支保養得很好,宛如十八少女的手從馬車中伸出,中年婦人說道:“惹兒,把這盒子賞給這個心地好的夫人吧。”

    “是。”

    婢女惹兒恭敬地接過,走到馮宛面前,“我家夫人賞你的。”  

    馮宛還在猶豫,四公主瓮聲瓮氣的喝聲傳來,“要你拿你就拿。哼!”語氣極不耐煩。

    馮宛垂眸,她伸手接過那木盒。還別說,這盒子雖然不大,可著實不輕,接手便是一沉。

    幾乎是她一接過,那中年婦人便命令道:“走吧。”

    幾輛馬車同時駛動,在馮宛的盈盈一福中,離開了她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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