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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子揚顯然被摔得有點兒暈眩,呆頭呆腦地看著馮宛,突然,嘴一張,放聲大哭起來。

    馮宛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她連忙從榻上爬起來,摟著他的頭說道:“子揚,不要哭了。”

    衛子揚號啕大哭著,淚水橫流中,嗚咽著喚道:“阿宛。”

    “嗯。”

    “阿宛。”

    “嗯!”

    “你為什麼不要我了?”他控訴地說道,“我緊趕慢趕,你還是理也不理便悄悄跑了,我把大夥趕出去,令他們喊著你的名字找你,你依然理也不理。我受不了,自己跑出去,夜那麼深,到處漆黑一片,我想著,如果你不願意,我這一生都找不著你了……阿宛,那時我真想跌下馬背死了算了。”

    馮宛沉默著。

    屋子裡十分安靜,只有衛子揚的嗚咽聲迴蕩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低啞地說道:“子揚,我是真的害怕。”她抬起頭,慢慢摩挲著他的墨發,指尖滑過他的眉眼。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他,還是沒有向她承諾什麼。

    他依然會坐上這個帝位,依然會廣納美人充入後宮,依然需要不斷地妥協和周旋。

    是的,他也是迫不得已,沒有選擇。

    而她呢?她唯一的選擇,便是離開他,離開這個旋渦。

    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在他和眾人眼中,是那麼的自私。可她又能怎樣?既然一開始便料到了結局,又何必無望地搏鬥?

    古往今來,那情字因住的都是弱勢婦人,天下的男兒,放下那情字,從來都是易如反掌。

    慢慢地,她貼上他,把自己冰冷的唇,印在他的太陽穴上,“子揚,”馮宛喃喃喚道,“我白天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我不會離你太遠,也就隔個幾百里,一晝夜可以到達的地方,給我建個莊子。子揚,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兩全之策。”

    她的話,比起白日時多了幾分真誠。她想,他應該感覺得到。

    衛子揚慢慢安靜下來。

    就著牛油燈,他看到了她明亮的雙眼。這雙眼,清澈和純粹,透著一種寂靜和清冷,如子夜星空般清冷。  

    仿佛,這世間的變幻,她早就經歷過。仿佛她已經看到了他與她之間的未來,被拋棄了,不驚,被需要著,也是自然。

    便如白日,她的嘴裡說著她被遺忘時,很害怕,可她的神色卻那麼平和。仿佛他把她遺忘,是她早就預料到的。仿佛她對他,並沒有過太多的指望。

    慢慢地搖了搖頭,他沙啞地說道:“不可能。”他站了起來,“不可能!阿宛,我便是死,也不許你離開我半步!”

    她是紙鳶,他要握在手中才安心。

    馮宛看著他堅決的表情,心中暗嘆一聲。

    她低下頭,輕聲道:“容我想想。”

    衛子揚狂喜,馮宛疲憊地朝他一笑,道:“這數日間奔波不斷,不曾好好休息。子揚,我想睡了。”

    衛子揚連忙道:“好,好,你休息,你休息。”走到門檻時,他回過頭來,雙眼亮晶晶地說道:“阿宛。”在馮宛抬頭時,他嘟囔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馮宛抿唇,溫柔地說道:“明日如何?”  

    “好。”衛子揚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當經過那些守衛的遊俠兒時,他們可以看到他步伐輕飄飄的,嘴裡似乎在哼著歌。

    第二天,衛子揚一大早便找到馮宛。見馮宛言笑晏晏,不再堅持離開,甚至在他興致勃勃地談到大婚時,還面露羞澀,仡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心情一好,他開始接見群臣。在一番商量後,大臣們都認為,未來的皇后,怎麼能安置在冷宮中?於是,馮宛被慎而重之地迎人了東宮,只待大婚過後,正式人住溫寧宮。

    在這過程中,馮宛如同每一個待嫁之婦,在談起大婚時,滿臉都是羞澀和期待。同時,她又如往常一樣,處理事情溫和有度,讓衛子揚覺得,她是真正地放下了心防,準備與他一起站在這陳國最高的位置上,共享這無盡榮華。

    轉眼幾天過去了。

    在群臣大肆張羅著衛子揚的登基大典和結婚慶典時,馮宛也沒有閒著,開始清理後宮。這後宮中留下的太監、宮婢,幾乎都是前朝餘孽,是忠是jian,還真是說不清。足足裁減了五分之四,後宮的清查工作才算完結。

    這時,離衛子揚的登基大典已經不遠了。

    這一日,馮宛坐在殿中,喚道:“把曾統領叫過來。”  

    不一會兒,曾秀走了進來。不等他開口,馮宛已經笑容滿面地說道:“事情可順利?”

    曾秀認真地答道:“有將軍看著,自是一切順利。”

    這種四平八穩的對話,眾宮婢、太監聽了,都不在意。這時,馮宛揮了揮手,命令道:“你們退下吧。”

    他們走出去時,聽到馮宛輕聲問道:“阿秀,不知那弗兒……”一個太監腳步放慢,傾聽了一會兒,轉身朝衛子揚的正殿走去。

    直到那些人都走得不見人影了,曾秀才輕嘆一聲,道:“夫人這是何苦?”

    馮宛垂眸,這陣子解釋得太多了,已不想再多說什麼。

    她慢慢轉動著手中的酒樽,徐徐說道:“不能在婚禮準備妥當後再離開,子揚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我的時間真的不多。”

    曾秀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道:“夫人,衛將軍他對你真是情深義重。”

    馮宛幽幽地道:“他知道我害怕什麼。”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針對她害怕的事,給過承諾,哪怕是畫餅充飢的承諾也沒有。也許,對她究竟是情深還是依賴,他自己也說不清吧。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細節,馮宛認真地說道:“弗兒的事,還是落在趙俊身上吧。你派人暗示一下趙俊,便說要想將功折罪,把弗兒獻上也許有用。”令吳君在那三個地方搜尋無果後,馮宛不得不打起了趙俊酌主意。

    事實上,現在的趙俊處境十分難堪,他除了點卯時,其餘的時間都閉門不出。至於大公主陳雅,這陣子更是嚇得躲在房中不敢出來。趙俊的那兩個妾室,月娘、眉娘,倒是挺直腰背,風光了不少。

    曾秀一走,一個太監便向馮宛稟道:“夫人,里姝兒求見。”

    “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那太監響亮的喊聲,“傳里姝兒進見——”

    不一會兒,盛裝打扮、嬌媚妖嬈的里姝兒走了進來,“里姝兒見過馮夫人。”

    “起來吧。”

    “是。”

    里姝兒抬頭看到溫文含笑的馮宛,心頭一松,暗暗有點兒得意。自從馮宛回來的消息傳出後,整個都城的權貴,都想與她套近乎,以期結個善緣。可至今為止,她願意見的只有自己。  

    在里姝兒目光殷切地看向馮宛時,馮宛也是高興的。上一世,在她死前一個月,里姝兒便死於亂軍當中。這一世,她改變了朝局,也改變了里姝兒的命運。

    “坐吧,不必拘束。”

    “是。”

    在馮宛與里姝兒交談時,宮門外,一輛馬車正慢慢駛來。

    車簾晃動中,一個女聲傳來,“曾統領好威風啊,不過一個小小的遊俠兒,磐上了貴人,現在就連路人都要向你行禮了。”

    策馬緩行的曾秀淡淡回道:“馮美人過獎了。”馬車中的婦人,正是一直被禁在衛府中的馮芸。只是不知何故,曾秀竟然把她請到了皇宮。

    馮芸冷笑一聲,“也難怪,你家夫人現在多風光啊!只是不知她流落在外的那些時日,有沒有懷上哪個人的野種夢”

    她是不想這樣說的,可誰讓曾秀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馮美人過得可好?

    我家夫人說了,畢竟是親姐妹,臨行前,怎麼著也得見一面吧?”這話是什麼意思?要殺她嗎?她既然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要討好那個賤女人?  

    見曾秀不理,馮芸又冷笑起來,“對了,你家夫人難道只想見我?她不是將我的父兄恨之入骨嗎?有沒有下令把整個馮氏一族給滅了?是啊,她也姓馮,滅了馮氏一族的話,豈不是連她自己也不得好死?”

    曾秀依然不答。

    這時,一個騎士策馬急沖而來。他一直衝到曾秀面前,跳下馬背行了一禮,朗聲道:“曾統領,夫人有急事相告。”

    曾秀剛一猶豫,那騎士便瞟丁馮芸的馬車一眼,說道:“夫人說了,這個婦人已不值一提,她的事暫且靠後。”

    “是。”曾秀馬上應了一聲,揮手讓護衛們把馮芸送回去,而他自己,則與那騎士匆匆馳入宮中。

    目送著曾秀和那騎士離開,馬車中的馮芸,一臉的怨恨和不安慢慢散去。她向後一倚,咬牙切齒地想:馮氏阿宛,你想要我的命,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她伸手入懷,這一次被傳召得匆忙,什麼都來不及帶。下一次,她就不會那麼好運了。

    她也是從宮中出來的,攜帶個什麼東西而不被查出,那是早就通曉的。至於殺人害人於無形,自也學了個通透。  

    就在這時,一個風塵僕僕、形容憔悴、仿佛幾天幾夜不曾睡好覺的漢子策馬沖了過來。他向馮芸和押送馮芸的騎士們行了一禮,著急地說道:“這位夫人,幾位大兄,剛才人富的漢子,可是曾秀曾統領?”

    這人一口外地口音。

    不等眾騎士回答,馮芸已經冷笑道:。是啊,他就是曾秀。不過閣下可來錯了,他現在攀上了未來的皇后娘娘,可忙著呢,怕是沒空接待你這種小人物,這話一出,那騎士臉色瞬間一青。

    咬了咬牙,他轉頭看向幾個護衛,剛才他可看得清楚,這幾個護衛對曾秀親近而有禮,顯然是他的下屬。

    看著這個外地來的漢子,幾個護衛皺了皺眉,一人好心地說道:“這位大兄可是有要事?真不湊巧,我家統領現在忙得很,怕是沒空接待。

    外地騎士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重重一哼,二話不說轉頭便走。

    望著那人的背影,這好心的護衛嘀咕道:“這外地人好生無禮。”

    他不知道,他卻是幫了曾秀一個大忙。

    曾秀浪蕩江湖多年,一諾千金。可真正讓世人認識,讓馮宛記住,便是這一次,他用自己的性命來兌現自己的承諾。

    數年前,一個人曾收留錯手殺人、正被強敵追擊的曾秀。在曾秀離去時,那人又給了他三片金葉子。當時曾秀大為感動,承諾“若有需要,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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