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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菀沁拍拍她的背:“妙兒,按道理,我得喊你一聲姐姐的。”
“大姑娘別折殺奴婢了!”妙兒噎住哭聲,慌忙搖頭:“奴婢,奴婢這輩子根本沒法兒姓雲……”想來心中一酸澀,有淚都不知道怎麼流。
雲菀沁曉得她心中肯定複雜,估計比自己原先更要惆悵,明明是結髮妻所生,到頭來連認祖歸宗都不行,一如自己前世,眼睜睜看著丈夫因為自己不能生育慢慢冷待自己,得知自己被身邊的親人下藥殘害身子,被丈夫和妹妹背叛後,心中充斥著想恨又迷茫的感覺,如同走進沼澤,只能看著自己深陷其中。
她抓住妙兒的手,握緊了,輕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若想活得好,一雙眼就只能朝前看,遇著惡人,只當他是根白菜,該無視便無視,該剷除便剷除!雲家不承認你,你卻要承認你自己。你要曉得,只有你自己先活得好了,才能看著那些惡人活得不好。”
過來人的輕緩口氣很是治癒,妙兒停住了哭泣,抱住雲菀沁的腰:“大姑娘,今後,奴婢定是為您鞠躬盡瘁。”
初夏在一邊看著感慨,妙兒經過這一次,與小姐成了個半主僕半姐妹的關係,只怕更是死心塌地,卻不知道小姐拉攏妙兒確實是明智之舉,這看起來不起眼,還有拖後腿之嫌的妙兒,在未來某一日,更會為小姐扭轉一次大事,擋去一場所有人幾乎都攔不住的災。
瞧了瞧妙兒的傷勢,雲菀沁撥了盈福院兩名丫鬟春喜和冬菊,叫她兩這幾天幫忙照料妙兒,防止傷口化膿或者敗血症,最近天熱,日日都要沐浴,又叮囑春喜兩人用濕巾給妙兒擦身,別見水。
妙兒趴在床上,又是默默哭了一場,原先只當雲菀沁是主子,如今非但是主子,還將她視作了妹妹,從此一定為大姑娘馬首是瞻,若遇災劫,便是為她拼了這一條命都行。
最後,雲菀沁方才起身,與初夏去了正廳。
廳外台階下,初夏拉拉小姐的衣裙:“小姐真要替妙兒求情?茲事體大,奴婢怕老爺遷怒於您,到頭來還說您不懂事。”
與其說妙兒求情,不如是不想叫那白雪惠占了上風。
連一個幫過自己的婢子都救不下,還能做什麼?
妙兒若是一走,白雪惠的尾巴便翹起來了。
雲菀沁笑而不語,跨門而進。
廳內,行了個禮,雲菀沁溫道:“女兒剛去過南廂瞧過妙兒,也碰到過莫管家。放心,爹爹,妙兒倒是個懂事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是明白的。”
雲玄昶一聽,便知道雲菀沁知道妙兒身世了,想必是老莫告訴她的,捏緊茶盅,眉毛一皺:“怎麼,你也是來求我,要我不要送走她?”
妙兒這事是個炸藥包,禁不起火星子,萬一哪天爆發了,便會引火燒身,在得知這丫頭竟是當年送走的女兒時,他便下定決心,儘快弄走。
☆、第五十七章 郁柔莊的挑釁
雲菀沁不緊不慢地回應父親:“女兒不是可憐誰、為誰求情,只是怕雲家受牽連。”
雲玄昶眼一動:“嗯?”
“將妙兒送走對爹爹有害無益。放在哪裡,都不如放在自個兒眼皮底下牢靠。”
這話說到了雲玄昶的心坎兒上,本以為女兒與莫開來一樣,是個婦人之仁的性子,想要求情留下妙兒,這麼一聽,倒是正中自己下懷,可終歸還是不大放心,放下茶盅:“妙兒這丫頭,年紀不大,性子也不沉穩,平日瘋瘋癲癲,口不緊,就怕哪日被人利用。”
“爹爹,”雲菀沁淡淡一笑,“女兒說個大不敬卻實實在在的話,妙兒今天被母親私處家法,若是口不緊,早便是遵著母親的意思,屈打成招了,就是因為這丫頭骨頭硬,知道什麼是正,什麼是邪,才寧肯挨鞭也不說違心話,這膽識,可比大多數奴婢強多了,怎能說她性子不沉口不緊?”
這話既能留住妙兒,又能側面打擊白氏無理取鬧,踩她一腳,初夏暗中叫好。
稍頓了一下,她盯住雲玄昶:“爹不放心也是自然,女兒想過,若爹答應,便將那妙兒放在女兒身邊,表面上伺候女兒,暗地女兒也能監督牽制著。”
女兒管家這段日子以來,是個什麼手段,雲玄昶也看在眼裡,雖有些事太過凌厲,更有些逾矩,例如削減白氏的吃食,減少主院人手,將陶嬤嬤處以駭人私刑。
他清貧出身,本就不喜歡浪費奢侈,雲菀沁做的事兒,儘管有些出格,一件件兒的,倒也正合他意思,加上有正得寵的方姨娘在旁邊勸著說著,便也不多講什麼了。
想來想去也是個理兒,將妙兒送到哪裡都不安心,放在身邊最安神,他琢磨了一番,點頭:“那你便去安排,總歸,日後我不要聽到一點兒流言蜚語。”
雲菀沁唇角一勾,輕福一記:“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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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盈福院,雲菀沁解決幾件事,一身輕鬆,正一抬頭,有婢子上前:“大姑娘,郁家主僕來了。”
月門前,綠水身邊佇立著一名女子,因是閨閣女郎隻身出門,戴著薄紗帷帽,身姿窈窕,夏風一吹,紗角略飛起,露出絕色容貌。
郁柔莊仰著纖長頸項,不易察覺地端詳雲家小姐。
雲菀沁剛才在臥室內搗鼓那芙蓉果凍,穿著一身寬鬆便服,後來跑去祠堂又出去側門,再跑去正廳,一來一回奔波解決事兒,此刻早就髮髻鬆散,妝容全無,哪裡像郁柔莊今兒外出打扮華貴,大半時辰坐在轎子裡,慢移蓮步的清涼無汗。
果然如綠水所說的,丫頭片子一個,相貌現下雖還行,可稍顯稚嫩,個頭太嬌,還沒長齊全,誰知道日後會不會長殘,儀態就更是缺缺,家世亦是沒法兒與自己相比。
郁柔莊鬆了口氣,可是目中又浮出冷意,這樣一個不如自己的女子,秦王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傾身向前,郁柔莊不動聲色,斂衽:“雲小姐,上次的香發散,用得不錯,我今兒正好出門經過侍郎府,順便來道一聲謝。”
“用得好便行,郁小姐不用客氣。”雲菀沁還了一禮,不卑不亢,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這個宰相千金說是來道謝,卻冷眉涼眸,看不到幾分真心實意,此刻反倒上下審視著自己,就像要把自己剖肉拆骨,細細研究。
郁柔莊眼光一閃:“來啊,綠水,將謝禮拿來。”
綠水從袖口掏出一錠金子,恭敬放進小姐手掌心,瞟了雲菀沁一眼,那目光不是感激,倒有幾分瞧不起,就好像雲菀沁收了銀子,身份就低賤了。
雲菀沁盡收眼底,輕輕一笑,前世她也是瞧不起一手銅臭,如今才知,當人心險惡,真正可以依靠的,惟有創造出來的財富,勞動換取銀兩,不偷不搶,有什麼好醜?不接這銀子,那才是矯情。
郁柔莊將金子遞過去:“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送,想來想去,只有這個,還望雲小姐別嫌棄俗氣,我覺得,雲小姐應該會很喜歡吧。”
酥手伸到半空,郁柔莊一松,那錠金子“啪”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滾,靜靜躺在她與雲菀沁的中間:“手滑了,真不好意思,就麻煩雲小姐揀一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