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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好說,對一個奴才花了近千兩的銀子收買,還能是什么小事?
雲玄昶捏皺了欠條,狠狠揉成一團,擲到地上:“賤婦!你到底有什麼瞞著我!是非要我親自去查才說實話嗎!”
白雪惠冷汗不停,心肉如刺在不斷絞著,腹內絞痛又竄起來,天際一個悶雷打來,她只覺烏雲罩頂,可抵死也是不能承認的,支支吾吾:“陶嬤嬤於我有恩,雖然犯了錯,可最後下場淒涼,我於心不忍,便想對她的親外甥好一些……”
這話說出去,鬼都不信。連她自個兒都腿腳抖索著,幾乎快要站不住。
雲菀沁一手摘掉喬哥兒嘴裡的布條:“最後一個機會,坦白一些,就少受些痛苦,——瞧你自己了。”
喬哥兒本就記恨白氏不救自己,眼看東窗事發,大姑娘將紅胭與欠條搬了出來,證據都擺在眼前了,還由得了人辯解麼?
為求自保,他狠下心:
“老祖宗,老爺,大姑娘!奴才是被夫人逼迫的啊!夫人叫奴才陪少爺去莊子上,交代奴才,若是有機會,就……”
“就怎樣!”童氏一指喬哥兒,狠狠質問。
黃四姑早就退到一邊兒去了,沒料到這一鬧,倒鬧出了白雪惠見不得人的事,正暗中竊喜著,豎起耳朵巴巴兒聽著。
喬哥兒吞一口唾:“……若是有機會,就不要叫少爺再回來了!”
眾人瞠目,齊齊望向白氏。
“你胡說!”白雪惠打死不認。
“奴才當時嚇了一跳,不敢,可,”喬哥兒道,“可夫人曉得奴才去萬春花船上玩過一次,對紅胭很中意,說會幫奴才給紅胭贖身,還說會替奴才還了吉樂賭坊的債,若是事兒成了,還得為奴才與紅胭置產,弄個獨門獨戶的小宅院呢!奴才心一熱,才答應了。奴才與少爺相處了幾年,有幾分感情,要奴才親手弄死少爺,奴才狠不下心腸,奴才心想龍鼎山上懸崖峭壁、猛獸毒沼多,隨便帶著少爺上山玩時松個眼兒,弄丟了少爺,可能就會讓他沒命……這才……這才行錯了一步——老爺,老祖宗,恕罪啊!若不是夫人引誘加威逼,奴才絕對不會起這個歪心啊!您們看在奴才坦白從寬的份兒上,輕罰吧!”
童氏聽到這裡,已是渾身震顫,毒婦,毒婦,蛇蠍毒婦,當她只是對繼子掉以輕心而已,沒料已是起了迫害心,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身子一晃,朝後險些栽倒,幸虧黃四姑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婆婆,不要動怒,仔細傷了身子!”
童氏站直,牙齒打著顫:“我雲家流年不利,宅內藏著這種妖孽毒婦!老二,你自己瞧著辦吧,身為續弦繼妻,不善待前房子女就罷了,竟還有加害之心!你這一房就這麼一個命根子,險些便要斷送在她的手裡!”
雲玄昶亦是被氣得夠嗆,看也不看身邊人一眼,悶哼:“來人,拉白氏先去家祠!”
轟隆一個撼天響雷響起,閃電裂帛一般,張牙舞爪地狠狠撕開已沉下去的夜幕。
銀色亮光打在白雪惠臉頰上,慘白得不像人,突然迷了心智,揚起手就朝階下的雲菀沁衝過來:
“小蹄子!小賤種!全是你,全是你,你害我,是你害我,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娘沒用,被我踩得死死,你也遲早是我手下的亡魂——”
到了此刻,還在死鴨子嘴硬。雲菀沁見她面色如霜,目色染血,猙獰無比,避都懶得避了。
“還不攔住這殺人害命的娼婦!”童氏尖叫。
豆大的雨點伴著響雷和閃電,嘩啦啦,終於落下來。
前方家丁擋住去路,白雪惠罵著罵著,還沒靠近雲菀沁,腹內一陣絞痛達到了極致!
她一陣痙攣,有什麼東西朝下墜,沖涌了出來,“啊”一聲,摔在了地上,撐起身子,一摸裙下,竟是一手的鮮紅,還有小塊小塊的凝固肉狀物體。
“啊——啊!夫、夫人流了好多血!”阿桃率先尖叫了起來!
☆、第七十二章 繼母小產,千金開鋪
白雪惠手掌一片赤紅,又黏又膩,先只當是雨水,後來又以為是哪裡劃破了,聽阿桃一叫,才幡然醒悟!
她的面色在秋季的淒清冷雨中,除去慘白無血色,還泛出一種厲青色的光澤,在明白這些血是什麼之後,在確定身體這團還未成型的血肉已經慢慢從身體裡流逝,整張臉透出悔恨而慘痛的神色,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坐在大雨瓢盆的天井內,捶胸頓足,痴呆搖頭,心肉有如利刃在割:“不,不會的……不會的……老天爺這是在玩我……不會的!”
雲玄昶膝下子女幾個,是過來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呆住片刻,竟沒反應過來。
幾個家丁與婢子見老爺都沒做聲,不知道是到底是繼續將夫人拖到家祠,還是將夫人攙扶起來避開雷雨天,一時都統統不敢動彈,任由白雪惠一個人坐在天井,又哭又自言自語。
一落雨,雲菀沁被初夏與妙兒攙到了走廊下,如今一見白雪惠的模樣,心中一動。
她前世儘管沒有機會生育,可畢竟嫁為人婦,也曾抱著替夫家開枝散葉的心情,所以也了解不少女子懷孕的症狀與常識,後來慕容泰的通房懷孕,一直到被畫扇陷害流產,她也曾近距離看過。
白雪惠,懷孕了?
雲菀沁記得,自己前世嫁進侯府後沒多久,這個繼母才懷孕生子的,今生所有局勢和步驟都打亂,白雪惠的懷孕時間難道提前了?只是前世,雲府的二少爺平平安安生了下來,生得白白胖胖,足有七斤八兩,讓中年得子的雲玄昶喜出望外,從而也加速了弟弟的悲劇……沒料到今生,這一胎提前了,又經歷了今天這一場風險。
看白雪惠的樣子,似是並不知情,也難怪一臉的痛不欲生,幾乎癲狂!
打從雲菀霏出生,白雪惠十多年沒有懷上,盼再生個兒子早就盼瘋了,不知道暗中吃了多少生育的大補藥,銀子所耗不少,如今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懷上,若是又稀里糊塗地掉了,豈不是要痛徹心扉?
手心一蜷,捏緊了袖口,雲菀沁凝視白雪惠,莫非這就是報應,她前世為了這個孩子,害得弟弟有家不能歸,生不如死,最後定然霸盡雲家產業,自然也包括娘親許氏的財產,今生,這個孩子卻是連出生的資格都沒有!
妙兒一直握著大姑娘的手,感覺她一直都很冷靜,尤其剛剛掀白氏的底,爽利乾脆,這會兒,卻在輕輕顫抖,有些發涼,不覺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白氏胎動流血,多半是因為今天受了氣,大姑娘再沉穩,畢竟年紀還小,難不成是心裡生了愧疚?妙兒眉頭一蹙,低聲附耳:“大姑娘,白氏這是現世報,她有害少爺的心,老天爺當即就還給她的兒子。”
輕輕一笑,卻有點兒虛弱,雲菀沁反握住妙兒的手掌,暖烘烘的,有些粗糙,卻厚實而叫人安心,半個身子倚在她身上,淡道:“妙兒,你以為我在同情她嗎?我不怕別人說我惡毒,你知道嗎,我現在很開心,大大舒了一口氣,這孩子不能生下來……就算你說我狠心,我也得說出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