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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她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死了,要個虛的封號,又有什麼意思,還得背著個不好聽的二嫁名聲。可她的神情很緊張,他竟不忍心讓她有半點失望。

    “你,想當朕的女人?”他莫名比她還要緊張,又終於忍不住,疑惑審視:“可是暗戀朕?”

    不要臉。還真是自信。她輕巧莞爾,點點頭,滿足他的自尊心,興許他就會同意了吧,又道:“妾身知道,這樣對皇上的名聲可能會不好聽,但先帝能做的事兒,您也能子承父業,更能青出於藍,發揚光大。”許是話說長了,氣短,咳喘幾聲,喉頭甜甜,感覺嘔出血了,暗中吞下去。

    好一個諷刺,先帝與臣妻有染,所以他這繼任皇帝合該也不能落後?夏侯世廷瞥她一眼,卻氣不起來,唇角反倒還挑起一抹笑,沉默了片刻,語氣批示下級一般:“朕考慮考慮吧。”

    她知道他這麼說算是答應了,吁了口氣,這樣,可會改變她重生以後的命運?前世若昭宗妃嬪冊上有她的名號,那麼,這一世興許她能繼續好好活下去,他若成了天子,她進入後宮,也算不得與歷史背道而馳了吧。

    正在遐思,有聲音飄進耳簾:“那麼,現在輪到少夫人來告訴朕了。”  

    她一疑,抬頭,只見他俯了半身,離自己不到兩三寸,這個角度看,斜眉直飛入鬢,眸仁難得閃爍不定,無平日的沉著:“為什麼朕覺得跟少夫人似曾相識?”

    這話若是其他男子說,活活就是勾搭良家女的登徒子,從他口裡冒出來,竟是真心實意的,十分誠懇。

    她輕笑:“妾身這輩子哪有跟皇上相識的時光……”剛說完,身子脫力,眼皮也發了墜,只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做,仍死死撐住,目光朝他手上掃去。

    他沒注意她動靜,只聽著她的一番話,居然心情不大好,倒也是,剛剛認識便已經來不及深交,不由對慕容泰生了幾分痛恨,光終生監禁的處罰還不夠,今後每隔一段日子得去牢里收拾收拾。

    正想著,榻上女子突然蜷起身子,咳得厲害,有血絲中嘴角緩緩流出來,他臉色一變,正要將她托起來,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出他拇指上扳指——

    他一驚,卻見她已揚起那玉扳指,罄盡最後力氣,猛力朝地上摔去!

    “砰”一聲,玉石裂開,碎作兩瓣,扳指內露出一張泛黃的捲紙,翹起邊角,似是還有墨痕字跡。  

    他刷的起身,無比震驚,再回過頭,只見她已仰倒在迎枕上,雙目闔緊,剛剛頰上的淺淺血色全部退了個乾淨,早已氣若遊絲,不省人事了。

    他胸口發震:“來人!”

    ——

    渾渾噩噩中,失去了所有意識,仿似在黑夜裡奔跑,如何也跑不到盡頭。

    她記得自己最後摔碎了他的扳指……對,應該摔碎了……

    那解藥方子會配置出解他毒傷的良藥。那麼,也許他後世的命運也會跟前世一樣,不會英年早逝了吧?

    這般想著,她方才放下心,睡得更加沉。

    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有了意識。這一次,她再沒有肉軀,她知道,自己已經病亡了。

    她身子輕飄飄,似是一縷魂魄遊蕩,待眼前有亮光,感覺自己既沒回到瑤台閣的床上,也沒回到歸德侯府的病榻上。

    任何人事都處在斜下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宛如一團霧浮在半空,順其自然地觀賞著,就好像是人初死後三魂七魄還沒離開人間,便看看以往的舊人,走一走以往的足跡。  

    長發披散的男子蹲坐在簡陋潮濕的囚室內,是慕容泰。

    有獄卒進來,打開鐐銬,示意後面的人進去。

    一名風塵僕僕,滿臉風霜,似是趕了很遠路的青年男子幾步踱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女子,是沈子菱。

    慕容泰見到男子的神情,臉色大變,站起來往後退:“你要幹什麼——”

    男子一手拎起他衣襟,揚起鐵拳,一拳又一拳砸向他的臉,每一拳都下了死手,毫不留情。

    雲菀沁幾乎聽到了拳頭過風的呼呼凌冽聲。

    慕容泰從初始的慟哭哀嚎,到奄奄一息,只呻吟:“不……不要打……不要打了……”頭臉上的血滴下來,濡濕了的囚室地上的草墊子。

    “是你說你婚後只會對她一人好,是你說會代替我照顧她!結果呢——結果呢——”每句話包含的暴跳如雷叫人心驚肉跳,一句話下來,便一記鋼拳砸下。  

    獄卒怕鬧出人命不好交代,走過來勸阻,沈子菱也將他拉住。

    男子住手,最後一記拳頭收不回來,砸進慕容泰旁邊的牆壁內!

    牆壁上的泥土紛紛直掉,凹出一個淺洞。

    “若是早知道你言而無信,我當年必定不會離開京城,就算你跟她已有親事,就算她戀慕你,我也不會讓步於你!”

    男子喘息著跪倒在地,拳頭撐在地上,五指上的血汩汩流出,語氣儘是悔恨。

    “呵呵……”被打得鼻眼不分的慕容泰竟莫名笑起來,“我也是好恨。你當時要敢表達心意,將她搶了去,她也不會進我慕容家門,我又怎會被那賤人害得如此下場!你這懦夫,卻囿於禮教,不敢爭取,見著我倆成親,更是可笑,只會避離京城,去療情傷!呸!”

    青年昂軀一挺,又要上前,卻被沈子菱攔腰哭著抱住:“大哥!算了!沁兒已經死了!這慕容泰也沒什麼好下場了!你打死他也沒用了!”

    青年男子頹然止步,忽的調頭拔足,朝囚室外大步跑去。

   

    沈子菱揩一把淚,也追了上去。

    前世的她,跟沈肇並不親,甚至還覺得這人古古怪怪,不善言辭,有時與沈子菱小聚時,甚至會善意地開幾句玩笑。

    每次沈子菱也笑說這大哥確實有點病。

    如今才知,那是相思病。

    待自己成婚後,他攜帶沈子菱出京去了北方。

    而今,其中的原因放在她面前,她竟說不出一個字。

    沈肇是為了自己才離開京城。

    八歲那年他承諾照顧自己,一直未變,只是到了少男少女的年齡,暗中默默守護的他,對她的感情起了變化。

    他對自己,再不是單純的兄長守護妹妹。

    可面對已經定了親事,有未婚夫的自己,且那未婚夫還是侯府美少年,深得自己少女歡心的慕容泰時,他終於還是放棄了。

    大好前途的將門男兒,前世今生,無論出京,還是進宮,每一步都是為自己。

    她只是將他當成一個木訥無情趣卻值得投靠的兄長。

    她眼眶濕潤,頭裂開般的痛,雙目發黑,眼前場景逐漸淡下去,然後就如戲台子上簾幕,一下子落下來,黑了。  

    繼續在人世間漂游著。

    幽靜寶殿內,她看見男子身著龍袍,穩坐丹墀上,齊懷恩坐在他下首,在草擬什麼。

    然後,齊懷恩將那張紙捧上前去,給他看。

    她看得清晰,是一封和離書,和離雙方男女,是自己和慕容泰,還有自己和慕容泰的紅泥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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