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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跟在慕容泰後面的幾十步之遙的畫扇也罩上帷帽,悄悄閃身,湊近那小宅院的矮牆外,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靜靜盯梢著裡面的情景。
雲菀霏從碧瑩報信回來,已經坐在門廊下等了一下午,不知道慕容泰什麼時候會來,不敢喝水,不敢吃飯,就怕弄花了妝,這會兒已經快等成一具*的木棍子了,一聽男子的腳步聲響起,“刷”的站起來,再看見慕容泰的身影,喜出望外,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子:“泰哥哥,你來了……”
滿心的柔情全都涌了上來,這一刻,雲菀霏對男人的怨恨幾乎都沒了,撲了過去,一把攔腰將慕容泰抱住,近來滿腹的委屈都傾瀉而出,抽噎起來:“泰哥哥,你終於來了,霏兒就知道你捨不得的,你瞧瞧霏兒這住的是什麼地方……”
慕容泰今兒來可不是跟她柔情蜜意你儂我儂的,將她一把甩開,聲音冷漠而簡潔:“夠了!你叫我來是幹什麼的忘記了麼?有什麼話,快說!我還得趕回去呢,萬一叫爺爺發現我過來這邊,准得不高興!”
雲菀霏剛剛還如同火山口岩漿的心兒,一下子就像被人倒了一盆冰,熄滅了,被他推得一個踉蹌,身子晃了一下,卻穩住了,在廊下幽暗光線中,她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笑,什麼都醒了,他來看自己,終究只是為了姐姐那件事兒,哪裡是為了看望自己,自己怎麼就是還沒夢醒呢!
雲菀沁,這個沒娘管沒爹疼的賤人,她雲菀霏是哪裡抵不過?
憑什麼現在她要看一眼夫婿,卻還得打著雲菀沁的名義!
雲菀霏心中如滾火寒冰夾雜在一起,再也沒什麼猶豫,終於下了決心。
“你快說啊,”慕容泰見她不講話,竟有些急了,腦子一亮,臉突然陰下來了,惡狠狠道,“你不會誆我來的吧?好啊你——別怪我沒跟你打招呼,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來了!你給我就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矮牆外,畫扇心中一狂喜,呵,這不是自作自受麼,活該!
慕容泰轉過身正要拔腿走人,卻聽背後傳來雲菀霏的聲音,三分泠然的笑,七分卻是陰森如厲鬼:
“妾身不是騙人,夫君不就是肖想我那姐姐麼?好辦得很,妾身非但能讓姐姐嫁不進皇家,更得乖乖從了你,到時候我爹,說不定還要將她嫁給你!”
聲音宛如掉進冰窖里一樣,一絲熱氣都沒,在夜色照映下的陳舊天井內迴響著。
慕容泰回過頭,似乎料到了她有什麼打算,深吸一口氣:“你想怎麼做?萬一鬧大,到時我也吃不了兜著走!”
雲菀霏靜靜道:“妾身還不了解爹爹的性格麼?家中女兒發生醜事,他捂著都來不及,怎麼會鬧大?到時還不是便宜了夫君。而姐姐與夫君如今勢同水火,夫君難得靠近她,也只有妾身能將她引出來了。”
慕容泰鼻樑一抽,心中說不出的歡喜,這兩天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走近幾步,語氣都軟和多了:“好,那咱們進去再慢慢談。”
“可妾身也有要求,”雲菀霏並沒移步。
慕容泰知道她也不是個善茬兒,既然幫自己做這種事兒,哪裡會白白做,輕笑一聲,一張臉龐儘管英俊,在廊下的陰影中卻有些扭曲,聲音溫柔,卻近乎鬼魅般的引誘:“霏兒,我保證,只要這事兒如了我的意,我一定想辦法勸服祖父,到時接你回歸德侯府,享受貴妾的身份,”又湊近她的身子,低下頭顱,附耳在女子耳邊吐著熱氣,“一定再不會在這兒受委屈。”
矮牆外,畫扇眼睜睜看著二少擁住雲菀霏進去了屋子,似是商議什麼,再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屋中燈火一閃,被人掐滅了,隱隱約約傳來了男女的喘息和衣裳料子的剝離拉扯聲,接著,碧瑩紅著臉蛋跑了出來,關上了房門。
看來,二少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
畫扇恨恨轉過身,心中卻如鏡子一般裎亮起來了,看來這雲姨娘是拿住了二少當下的軟肋,用那大姐的婚事纏住了二少……
她到底要怎麼做?不管怎樣,畫扇只知道,肯定是對那雲大姑娘不利的奸計。
難道真的看著她得逞,討了二少歡心,然後翻身回侯府?
畫扇捏緊了拳,身影遁入夜色,懷著心事,先回了歸德侯府。
…*…
秋狩隊伍班師回朝前夕,蔣胤提出了請辭,就在圍場與眾人分道揚鑣,只求一匹快腳的好馬,騎馬回他山間的小道觀去。
雲菀沁聽鄭華秋說,寧熙帝苦勸了蔣胤一番,還是留不住這國舅爺,臉色黑得緊,幾乎快要跟蔣胤翻臉了,當場發了小孩子脾氣,袖子一拂,丟了一句:“好你個蔣胤,朕這樣留你都不當回事兒,今後你再想要回朝,都沒位置留給你了!要滾就快滾!”
蔣胤卻是輕飄飄一笑,絲毫不在意,寬袖一揚,大步大步地跨出昌平殿,跟著姚福壽去御馬廄里選馬去了。
打心底來說,雲菀沁是想這國舅爺留在京城的的,可人各有志,若天高地闊、深山野林才是蔣胤的畢生歸宿,攔也攔不住。
分離前的早上,雲菀沁聽說蔣胤比秋狩隊提前出發,正在圍場邊,領了馬匹正準備離開,找了個機會,抱起早就準備好的一摞東西,偷偷跑了過去。
蔣胤生怕那皇帝大舅子又得唧唧歪歪,特地選擇黎明過後,晨晞初露時上路,連個送行的人都不要。
天光還沒全亮,深秋的晨露在快要枯萎的草木上滾動著,空氣清寒而甘洌,呼吸一口,肺腑里就像是洗過一道,純淨舒爽。
蔣胤拽著韁繩,與平素一樣,著一身薄得不像話的夾棉白絲袍,身型瘦削,輪廓傲挺,卻是一臉的暢意,牽馬剛走了幾步,背後傳來輕盈步伐,伴著一聲女子谷中黃鶯的脆聲:
“國舅爺!”
晨霧涼風中,清俊容顏的男子顯得遺世獨立。
雲菀沁心中一晃。
前半生風雷決斷,冷硬鐵腕,寧可錯殺不願放過的男子,誰想到後半世竟會與道家廝守,甘願清淨無為,心身歸於平淡?
蔣胤似是已料到她會來送行,清笑如露珠,純粹得很:“丫頭!怎麼,你也是來留我嗎!”
一聲丫頭,叫雲菀沁越發添了些感傷,卻是恬靜笑著,走過去:“國舅爺自會選擇最舒服,最適合自己的地方,我攔國舅,豈不是害了國舅。”
蔣胤想著她多少會說些客套話,沒料倒是跟自己一樣率直,並不講那些虛情假意的話,長眸一彎,盈了笑意,卻見她打開手裡抱著的一件包裹,拿出一件披風。
是一件披風,青狐毛勾織成的的毛領,袍子由厚厚的棉絮填充,素白色暗雲紋,針腳細膩,摸著軟綿厚實,十分擋寒保暖,比蔣胤身上的道袍不知道保暖多少倍。
蔣胤一怔然,雲菀沁已將披風嘩啦一下抖開,親自披到了國舅身上:“……是臨出門前祖母給舍弟準備的。想來想去,這個最適合國舅了,我知道深山修道的人,都是苦行者,不懼嚴寒,不怕酷暑,可是國舅爺身子不好,就算是為了潛心好生修道,也得多加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