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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氏剛剛那些都是氣話,就是怕兒子不重視,這會兒見兒子承諾以後再不敢不聽話,已經達成了目的,見兒子這麼說,蠕了蠕唇,卻沒說什麼。
雲菀沁早到了門口處,瞧清楚了童氏的表情,知道她是原諒了爹,可剛剛才說了那麼硬的話,不好轉口,只走過去,坐在炕頭,對著正跪在自己腳下的雲玄昶,柔聲道:“爹,瞧奶奶說了這麼多話,嘴都皴了。”
雲玄昶連忙去旁邊的桌子上拿水,只是老娘沒喊自己起身,不敢起來,竟是跪在地上,挪著膝蓋過去,樣子滑稽得黃四姑偏過頭去忍不住噗呲暗笑出聲。
等雲菀沁接過杯子,給童氏餵了幾小口水,才輕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沁兒聽奶奶教過這道理給錦重呢。何況,”目光移到爹身上,“爹不是答應過奶奶麼,您說什麼,他都答應。”
童氏見孫女兒打圓場,更是滿意,雖心中仍憋了兩口氣兒,還是順了台階:“你該慶幸有個懂事又心細的女兒。先起來吧。”
雲玄昶心下一松,撩袍起來,還未來及說話,老母已是開了口。
童氏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眼皮兒一耷:“……你是朝廷大官,我只是個鄉野村婦,我沒指望今後真的我說什麼你都聽我的,只如今有兩個事兒,你能聽我的就成。”
“娘親且說,兒子謹聽訓誡,不敢不從。”雲玄昶立刻答應著。
“第一,切莫再因色忘本,你拿我這老太婆不當回事兒就算了,可錦重呢?他是你的兒子,要不是你這些年縱容白氏,她能起了戕害繼子的野心麼?沁姐兒也是,婚事恁大,何況還是辜負過她的男子,你只顧著跟小妾商量,小妾隨便說兩句,你就想將你唯一的嫡親女兒塞給那負心人,卻連問都不問你親生女兒一句,你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麼?後院的女人,你喜歡寵就去寵,我管不著你,我只要你承諾,再怎麼寵,絕對不能逾越到雲家子孫的頭上,若誰敢有半點冒犯我雲家正統子孫,馬上變賣打殺了去,絕不能有半點縱容。”老太太言之灼灼。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雲玄昶一頭汗。
“其次,主院外面伺候的蕙蘭,你找一天,納了吧。”老太太第二個要求倒是乾淨利落,簡簡單單,一點兒不拖泥帶水,又補了一句:“排場名分,各項待遇,只能比憐娘高,不能比憐娘低。”
這話一出,臉腫還沒消就偷跑來西院探聽情況的憐娘,登時傻了眼,死死揪住棉布簾,老婆子要老爺將蕙蘭納了,還要跟自己平起平坐?
雲菀沁卻是揚嘴兒一笑,這個奶奶,也不是個讓人舒坦的茬啊。
雲玄昶一時沒記起蕙蘭是誰,一會兒才想起來,也不敢多問,納就納吧,老太太現在說什麼都得聽的,畢恭畢敬:“是的,娘。”
憐娘捏住帘子的手一松,咬緊了貝齒。
童氏吩咐完,話說多了也累,見老二一一答應下來,語氣頗疲乏:“成了,那你下去吧。”
雲菀沁見祖母臉色憔悴而疲倦,忙跟黃四姑將她一起扶下去躺好,蓋好棉被,拉緊了帳子,轉身淡道:“女兒在這兒陪會兒祖母,等下人煎好藥送來,女兒伺候祖母服下再走,爹爹放心。”
雲玄昶這會子將討好娘的希望寄託於女兒身上,只連連點頭,先出了西院。
才為了憐娘鬧出一地雞毛,雲玄昶不敢馬上去皎月閣,到了二天晚上,才偷偷摸去了憐娘那邊,一見憐娘嬌美的臉幫子腫成了小山,倒是一驚,猜測估計是女兒叫去弄的,心頭不喜,本來打算回頭找女兒盤問,一想到昨兒才對著娘承諾的話,寵妾侍歸寵,決不能逾越親生子女之上,又長噓一口氣,軟了下去。
憐娘這風口浪尖更是不敢告大姑娘的狀,只嚶聲楚楚哭了會兒,博了博同情,又輕撫家主的嘴角:“老爺怎麼也傷成這樣了。”
雲玄昶牙肉還沒消腫,上朝都是低著頭,生怕被聖上和同僚們看見,這會兒更不好意思在小妾面前丟了丑,打馬虎眼過去了。
兩個自己把自己打成腫饅頭的人對著摟了會兒,心照不宣地揭過這事,憐娘又哭起來:“老爺是不是要納了蕙蘭?”
雲玄昶點頭:“只怕就這幾天。”憐娘心裡不情願,現在自己一家獨大,那方姨娘人老珠黃,不成氣候,可蕙蘭卻是青春正盛,多個蕙蘭,便多分些雨露,怎麼會甘心,何況自從桃花那件事後,蕙蘭跟自己一直不和,每次見到自己的眼光都是恨不得把自己撕了,在宅子裡碰到都是掉頭離開,這一下若是提拔上來,更是要跟自己對著幹,於是,憐娘又擠出點眼淚,抱住男子腰身:“老爺又有新人了,可別忘了憐娘。”
“怎麼會,我這也是為了安撫母親罷了。”雲玄昶跟憐娘的濃情時光還沒過,對那蕙蘭不大熟悉,自然是傾向憐娘的,說著說著,只覺得一隻小手爬上自己腰際,極不老實,到處亂碰,一下子血涌頭頂,受不住了,低低調笑一聲:“小妖精。”剛摘了腰帶,外屋冬姐聲音傳來:“老爺,大姑娘從西院來問您這會兒要不要來看老太太,要是不看,她就先餵藥給老太太吃了睡下。”
雲玄昶被女兒壞了好事,卻也不能發脾氣,只能磕磕巴巴應了一句:“馬上過去。”灰溜溜提了褲子就先離了皎月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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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童氏在榻上歇了幾天,又吃了兩服藥,身子反倒越發沉重了,本來那天還有些半真半假,多半是為了嚇唬兒子,可這兩天,卻有些頭重腳輕,胸膈憋悶,想吐又吐不出來,食不下咽,逐漸下不來床了。
雲玄昶本來叫莫開來第二天就去給慕容泰傳話,叫他上門私下商議親事,這一下分身乏術,只能暫時擱下這事。
雲玄昶換了個京城有名的醫館,請了個坐館大夫上門來查,大夫說老太太當天惡氣隔胸,碰上天氣涼快,邪風入體,體內形成了惡阻。開了幾副方子吃下,童氏的病卻仍不見好。
老母病重,雲玄昶雖剛當上尚書,公務繁忙,卻不得不告假,在府上親自照料了兩天,黃四姑、雲菀沁與雲錦重、方姨娘等人,也是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伺候。
雲玄昶本想叫憐娘夜來服侍,好跟娘親多處處關係,讓娘打消心裡的疙瘩,女兒卻只輕飄飄一句:“爹是嫌祖母還病得不厲害麼。”
雲玄昶只得訕訕打消念頭,就此作罷,卻聽女兒又道:“爹要是非得叫個姨娘伺候,便將蕙蘭調來伺候吧。”
因為童氏病重的緣故,蕙蘭雖然沒收房,卻已被雲家人看成了准姨娘,從外院調到了主屋裡頭,聽了大姑娘的意思,不無從命,過來西院,暫時住進了耳房裡,每天不分晝夜地伺候童氏。
蕙蘭雖不如憐娘會甜言蜜語,卻是個實心的,做事兒不打折扣,什麼事兒也都搶著做,不怕吃虧,每天給老太太餵藥、抹身、換衣、把尿壺,很是精心,有時童氏吐了,或是來不及下榻尿了褥子,蕙蘭也並沒有半點嫌棄和皺眉。
憐娘聽說蕙蘭將老太太伺候得很好,病中的童氏幾次都褒獎了蕙蘭,心中如烏雲蔽日,陰了又暗,卻又暗中將雲玄昶纏得愈發的緊,不受宅子裡其他主子的待見,那便死死抓住男子的心,叫他放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