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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成功翻案的,要麼是直接告到天庭,逼到了皇帝的鼻子底下,要麼是新帝登基,為樹威望,主動來翻。
可喜,紅胭正撞上第一種機遇。
所以舊案這回事,要麼各部門由下到上全都藏著捂著,一旦翻了,皇帝卻是巴不得叫天下人都明明白白,曉得君主的仁慈寬厚。
這會兒,寧熙帝亦是龍目一凝,當了文武臣子的面,開聲:“洪氏女既願意留在京城,朕欣允,你的經歷不比一般的閨閣女子,到底是將門女子,心智堅韌,想必日後也能自力更生,不枉朝廷曾對你父兄的栽培。姚福壽,賜洪氏女白銀一千,另附國庫內……”
姚福壽連連用雞毛小筆記下,這個賞賜,與其是安撫冤案家屬,不如說是彰顯洪恩,做給天下人看罷了,記錄完了,呼道:“吾皇聖明!吾皇寬宏!”
紅胭只靜靜聽完寧熙帝的賞,卻是伏地一趴:“草民謝主隆恩,不過民女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姚福壽一愣,見寧熙帝臉上新鮮,拂塵一指:“說。”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紅胭揣著雲菀沁的託付,心內倒是有些驚訝,這個大姑娘倒還真是料得准,她說寧熙帝既然翻案,定要弄個天下皆知,證明皇室寬容大度,睿智遠謀,讓百姓臣民折服,怎能才能天下皆知?豈不就是大肆封賞!紅胭聲音一緩,繼續:“金銀再多,尚有用竭的一天,不如賜民女謀生工具。”
“怎麼個說法?”寧熙帝來了興趣。
紅胭只照著雲菀沁的吩咐,一字一句,不無恭敬:“民女早就聽聞聖上不僅是千古明君,還是書法名家,民間許多人求而不得,若民女有幸得聖上墨寶一副,懸於鋪中當做門臉兒,肯定遠遠超過任何價值傾城的真金白銀。”
“噢?哈哈,”寧熙帝性子既然風流,風流之人也免不風雅,平時確實愛好書法,此刻得了讚美,心中自然開懷,此案一公諸於眾,京人皆知紅胭是塘州案軍官之女,再看見店鋪中有皇家御賜牌匾,確實比賞賜金銀更要有影響力。
寧熙帝興致勃勃,立刻拍案而起:“福壽,擺文房四寶!”
大理寺卿與文武臣子知道天子的意思,氣氛輕鬆,俱是笑著議論起來。
姚福壽不敢怠慢,忙與幾個太監置宣紙,濃磨烏墨。
寧熙帝抬袖,筆尖剛掠過紙面,方才記起,一猶豫:“你那鋪子是做什麼的,名字想好了嗎?”
紅胭倒也靈光:“民女店鋪所出胭脂水粉,之前倒是想過幾個名字,可都嫌俗氣了,今日天子在上,自然是由聖上賜個好名。”
大姑娘說了,皇帝老兒,天下第一尊大神啊,放個屁都是有人去接的!名字?讓他取!就算取個屎來香也認了!
當時把紅胭笑得前俯後仰,這大姑娘真是的……不過雖說話粗俗,理兒還是正的。
“難為朕了,給水粉鋪子取名,比堆在御書房的摺子還要讓朕頭疼!”寧熙帝用筆尾端撓掠過鬢髮,“你先前取的那鋪子名,叫什麼來著。”
紅胭笑道:“暗香盈袖,取其簡意,本考慮過剔‘香盈袖’三字出來,當做店鋪的名兒。”
寧熙帝龍顏舒展,琢磨起來:“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香盈袖,好名字,好名字啊,正合鋪子。”卻一疑,這洪氏出身邊城的武官家庭,能認得字已經算不錯了,十三歲開始就流落在外,更不可能有機會讀書,如今單聽她取名,倒像個肚子裡有貨的,不覺鬚眉一擰:“這名字,是你想出來的?”
一雙龍目咄咄,讓人作不得假,紅胭斟酌了一下,聲音平緩:“聖上慧眼如炬,店鋪名字是雲家小姐幫民女想的。”
又是那雲家的女兒。寧熙帝眉頭一動,碧璽鑲金扶手上的手掌略一動,竟是失神片刻:“好,香盈袖,好。”
姚福壽將寧熙帝面上短暫一絲茫然盡收眼底,最先開聲捧場:“香盈袖?好風雅的名兒!”
寧熙帝魂魄悠悠迴轉:“那就這個名字吧。”
紅胭恭敬:“謝聖上賜名!”
群臣一陣喧囂,自然是讚美名字貼切。
寧熙帝再不猶豫,羊毫飽蘸濃墨,一番筆走龍蛇,三個遒勁的尺長大字,跳脫紙上。
姚福壽叫宮人晾乾,卷好,用黃綾綁著,當做賞賜,一同出宮。
這邊塘州案審定,皆大歡喜,青河山鐵礦一事也查到了關鍵處,順藤摸瓜,徹底將魏王這個幕後大鬼扯了出來。
一直盯著青河山礦產爆炸案的言官起了哄,最近也沒什麼大事兒,於是不依不撓,集中火力,一起炮轟魏王,奏稟魏王違反律法,私開礦產。
韋家外戚自然是替魏王喊冤叫屈,打死不承認,只說魏王樹大招風,招了人陷害。
韋家勢力近年不淺,一時之間,朝上成了兩派,每天上朝都得唇槍舌戰一場,金鑾殿上儘是口水味兒。
其實,是不是這老五做的,寧熙帝怎麼會不清楚,別說證據確鑿,單看老五被嬌寵得不行了的德性就清楚,攬私財,算得了什麼!?
只是帝王心,海底針,朝上兩派吵得歡脫,寧熙帝也只不做聲,坐山觀虎鬥,冷眼先看著。
魏王本想藉由擷樂宴狠狠鬧上一鬧,太后一病倒,老三脫不了干係,言官和父皇的視線便會轉移,如今沒成功,又被翻了老帳,怏了條兒,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乾脆躲在王府里,什麼事兒都不做,抱著最近新寵的夜南風,足不出戶,一條心等著親娘給自己在宮裡擋災。
要說私開礦產這個罪名,說大可以無限大,畢竟是跟國家搶錢搶資源,吃傻了的皇帝才會容許,但是要說從輕發落,也不是不行,若皇帝真想保住這人,大可一道聖諭放出去,就說是自己個兒背後允的。
韋貴妃為了保兒子不受罰,自然是哭哭啼啼,水淹龍床,百般武藝都使出來了。
寧熙帝本就寵她母子,一來二去心軟了,決意輕罰,偏偏賈太后一聽說,不願意了。
擷樂宴上,賈太后已經記恨上了這個孫兒,若真是他用桃花酒掉包害老三,那就是說,自己堂堂個太后,倒成了那奸險小兒的爭風害人的棋子,只是苦無證據,孫郡王被軟禁在府上,牙關咬得死死,到現在還不吐露實情,不然早就將那逆孫拎到御前去!
如今賈太后一聽說皇帝似是有些容忍魏王的意思,哪裡肯依,桃花酒的事兒修理不得你,難不成鐵礦一事還整不了麼?
等寧熙帝來請安時,賈太后也不猶豫,擺出一副淡漠嘴臉,不冷不熱地將前朝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例子搬出來,啪啪啪丟了皇帝一臉,又將那些徇私而亡國的案例拿出來翻來倒去地分析,聽得寧熙帝是心驚肉跳,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這一下,連太后都站在了言官那一邊,寧熙帝還能有什麼說辭,怪只怪那老五不得人心,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太后,第二天上朝,捋清了魏王夏侯世淵的罪證,直接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