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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是行轅這麼個小地方都這樣,出了行轅,百姓們看她的陽光,恐怕更是帶著色兒。

    晏陽又小,屁大點兒的事都能傳得每家每戶皆知。只怕誰都知道呂八是呂七兒聯合官府抓住。

    碎嘴皮子和唾沫星子,厲害起來,比千軍萬馬還要難招架,又是個未婚姑娘。

    本就是一個人,無依無靠,瞧她手無縛雞,身無一技之長的樣子,加上損了名聲,今後在晏陽生存,無論如何都輕鬆不起來。

    “時間久了,就淡了。”雲菀沁勸了兩句,自從呂八過世,看呂七兒每天只埋頭做事兒,像這幾天在衙門口派糧,今夜在倉庫分類物資,她出力最多,人卻懨懨悶悶,著實可憐,想氣也氣不起來,再看她十幾歲的小女孩,誰又沒犯過錯呢,自己前世十幾歲可不也是瞎了眼,放任一群渣滓踩踏自己和弟弟。

    呂七兒聽了她安慰,放下衣物,忽然跳下炕,雙目含水,跪了下來:“慶兒姑娘,晏陽這地兒,我是待不下去了,待久了,遲早也是得被鄉親們唾沫星子淹死,可我一個沒背景又沒技藝的能走哪裡去?便是想去找官府開個路引只怕都難!慶兒姑娘,求你了,我知道王爺如今器重你,打算帶你回京城,求你也跟王爺求求情,通融通融。順帶捎上我吧,哪怕叫我給你打雜打下手,也帶我去京里吧,我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雲菀沁將她攙起來:“不管你在晏陽百姓心裡如何,在朝廷眼裡,你還是有功的,你也別把自己想像的那麼悲慘,王爺臨走前,肯定會留些賞金給你,物質上,至少叫你無憂。”

    這是婉拒了自己。

    呂七兒臉一白,手從她的掌心滑了下來,卻沒多強求,抹掉眼淚,虛弱地笑笑:“叫慶兒姑娘看笑話了。倒也是,哥哥還在晏陽,我若在,至少逢年過節、生死兩祭時,能去掃掃墓,叫他不孤單,不能走遠了。”說著抱起衣物,朝外面走去。

    這話說得,便是個鐵人也得心酸。雲菀沁聽她提起呂八,心裡總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的樣兒,語氣柔了許多:“你去浴房?待會兒回來要是沒人了,記得喊我一聲。”

    呂七兒知道她圖清淨,習慣一個人洗,也知道她此刻是在安撫自己心情,讓自己心裡好受些,點頭:“嗯。”說著推門出去了。

    門一關,還沒一會兒,院子裡傳來個熟悉聲音,咳咳兩聲:“慶兒姑娘在屋子裡嗎?”

    是施遙安。

    “在。”雲菀沁套好襖子,應了一聲。  

    施遙安又咳著笑道:“王爺在書房擬軍函,聽說慶兒姑娘回了,叫你幫著磨墨。”

    磨墨?累得半死,一身的汗,回來還得伺候他老人家磨墨?雲菀沁嘀咕了兩句,只得道:“好,就來。”

    屋外天色已全黑,除了在衙門分物資的同屋婢女,其他屋子的下人都早歇下了,只有院牆外行轅內巡守的官兵靴聲,雲菀沁提著燈,來到書房門口,見窗紙里燭光融融,輕叩兩聲門板,跟往日一樣進去了。

    進了裡屋,打起帘子,書案上堆砌著幾本攤開的塘報和軍函,人卻不在。

    “三爺?”雲菀沁放了燈具,左右環視,書房就這麼多大,一眼望穿,哪裡有他的人影。

    “進來。”人聲從書房旁邊的小耳房飄出來,有些含糊不清,霧蒙蒙的。

    霧蒙蒙?

    雲菀沁推開耳房,溫度明顯高了許多,蒸汽騰騰,還架著個燒得暖暖的炭爐,白紗屏風後,人影晃動,過去一看,夏侯世廷趴在個柚木浴桶邊,手指輕觸,好像在試水溫。

    見水溫適宜,他昂長身軀直起來,轉過頭:“可以了,抓緊吧。”  

    可以了?抓緊?雲菀沁還沒會過來:“什麼?”

    夏侯世廷指了指屏風上的衣裳:“衣裳都備好了,洗吧。”又頓了一下,“今後提前打聲招呼,直接來我房裡洗。”知道她每天都得避開人,等浴房人全都散場了才方便進去。

    雲菀沁噢了一聲,臉微微一熱,又蹙了蹙眉,對自己的反應有點鄙夷,臉紅個什麼,明明就是夫妻了,在他房間洗澡算什麼,就是當著他面洗澡又怎樣?

    這麼一想,她啐了一下,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也許新婚沒幾天就分開,到現在還沒習慣他真的成了與自己最親近的那個人。

    太過親近時,仍是有點兒小尷尬。

    等他出去,她關上門,打量了下,浴桶旁邊有幾桶熱水和冷水,方便她兌乾淨的,胰子、菱花小鏡和干毛巾等沐浴用品也準備得很齊全,甚至還擺放了一雙棉絮填成的暖靴。

    脫了衣裳,她跨進熱水裡,全身被溫度微燙的水包裹住,暖洋洋的,四肢百骸舒活了一樣,而且還不用像以前一樣趕著洗。

    她靠在桶邊,抬起纖臂,一點點擦拭著,又伸直了一雙筆直細白的小腿,架在對面的桶沿上,讓整個身體撐開。  

    融在熱水裡,被蒸汽包著的感覺,舒服透了。

    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得這麼痛快了,要不是怕被人聽見,雲菀沁恨不得哼起小曲兒了。

    自從跟沈肇一塊兒啟程上路到現在,她平日臉上只用半濕不乾的毛巾擦擦,難得有兩次洗澡時,她才會帶著脂粉眉黛進去,卸了全妝,讓皮膚稍是呼吸一下,再趕緊補上。

    後來跟黃巾黨在一起,又進了行轅,因為再沒人照應,她怕被人看到,洗澡時也幾乎不卸全妝了,每次想著,只能慶幸虧得是數九寒月的天氣。

    這會兒總算得了機會,她乾脆嘩啦*地起身,拿起菱花鏡,脫了頭套,將妝給卸了。

    皮膚洗了個乾淨,通透一清,加上汽霧的熏蒸,絲毫無損,像白皙的蛋殼兒一樣。

    除了洗澡,大半時辰綁在頭套里的秀髮瀑布一般的散落下來,她彎下頭顱,一縷縷地抹勻皂胰子,然後細細搓摸著起泡,另外打了一浴盆的溫水,將頭髮沖洗乾淨。

    平日洗澡,最多一盞茶的功夫,今兒機會難得,她足足耗了快半個時辰。

    通身潔淨後,雲菀沁抽掉浴桶下的小門,放了水,又重新兌了一桶,這才靠在浴桶里,翹起洗得香噴噴的腳尖兒,抵在前面的木桶壁上,喊了一聲。  

    耳房外,夏侯世廷坐在書房的案後,攤著個塘報,目不轉睛地看著,耳邊卻儘是她洗得嘩嘩響的聲音,等她一喊,才意識到,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他走到門口,儘量讓自己口氣鎮定一些:“怎麼了?”

    只聽裡頭人道:“麻煩三爺叫人去拿些胭脂膏脂和黛筆、雞蛋清來,還有……”

    他知道她的用途,一一聽著,聽完了,平靜地嗯了一聲,出去室外,開門在廊下喚了個婢子來,照著去準備。

    婢子聽得驚奇,年紀小,嘴巴快,禁不住道:“王爺您要那些女人家物事幹嘛……”又見王爺冷眼一記望過來,方才吞了疑惑,跑去準備了。

    待那婢女捧了個小妝奩匣回來,夏侯世廷怕她等急了,拿起來就關上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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