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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不早,該出閣了,二姑娘了。”碧瑩低聲道,牽扯著雲菀霏的裙角,攙了出去。
天色半明半暗之間,萬物仍未甦醒。
雲菀霏狠狠含著一口怨氣,走到門口,妾室出閣使用的彩轎已等了半刻。
一名侯府中年婆子是這次做主的,姓詹,見新人出來,迎過去,先自我介紹一番,又不冷不熱地說道:“雲姨娘上轎罷,天快亮了。”
雲菀霏一聽姨娘二字,又是一股氣,見詹嬤嬤滿臉輕怠,不就是瞧自己排場寒磣麼,手滑進袖口,遞過去一包銀子:“詹嬤嬤費心了。”
詹嬤嬤瞥了一眼那一小包銀坷垃,她侯府家生奴,眼界大,什麼大手筆沒有見過,一看就能估量得出來包了多少,臉色越發蔑視,退了回去:“姨娘,到了侯府可別來這一套,咱們是大宅院,可不愛像一些低下的小門小戶玩這種手段。”
雲菀霏臉一愣,只見詹嬤嬤轉過身去,嘴裡還在跟另一名同來的侯府奴才嘀咕著,聲音雖小,卻顯然不忌諱被人聽見,飄來:
“……十兩銀子都沒有,打發叫花子?嘁,虧她拿得出手,前兒老奴只是替大房的夫人順便跑了個腿,出外買了些點心回來,夫人隨便一甩手都是一根金簪子呢。”
大房的夫人,指的就是慕容安的正室夫人康寧郡主。
雲菀霏吃了個癟,臉色鬧了個通紅,咬了咬牙,詹嬤嬤卻已轉過頭:“雲姨娘還不上轎麼。”
照理,該是奴才將新人背上轎。雲菀霏皺眉:“不是該由侯府那邊的人將妾身背上去嗎。”
詹嬤嬤淡道:“來的路上,老奴閃了腰,強行背怕把您摔了,喜事兒倒成了壞事兒,另外那名隨行的奴才又是個老頭子,男女有別,不方便,您吶,自個兒多走幾步吧。”
碧瑩見侯府這副態度,實在驚詫,就算是接妾,也不至於如此怠慢,悄聲道:“二姑娘,奴婢背您上轎子吧……”雲菀霏胳膊一掙,怒道:“背什麼背!”上前幾步,自己進了轎子。
彩轎一搖一擺,淒涼又孤寂地在人跡稀少的街道上行著,天亮前,終於停了下來。
雲菀霏估計已經到了歸德侯府的側門,正要掀簾門,詹嬤嬤已經提前將手伸進來,將一個蓋頭丟她腦殼上,這才將她攙下轎子,然後與碧瑩合力將她扶了進去。
走了沒幾步,進了一間屋。
雲菀霏心裡有些奇怪,這是安排在侯府哪裡?
侯府寬大,可……為何像是一進側門,就到了房間裡?
坐在個炕床上,雲菀霏正要問慕容泰什麼時候過來,詹嬤嬤在門口的聲音飄來:“按規矩,雲姨娘在新房等著二少,不要亂動,不要亂走,更不要出房間,不吉利。”說著關上門離開了。
雲菀霏哪有那麼聽話,聽詹嬤嬤腳步消失,馬上挑開頭蓋,環視一周,頓時吸了一口氣!
窄小一間房,也不知是不是慕容泰的院子裡,家俬極其簡陋,只有一張簡炕,一張吃飯的食案,上面還有髒兮兮的可疑的痕跡,一架掛衣裳的屏風,再無其他。
沒有龍鳳紅燭,沒有瓜果喜糖,沒有合卺酒杯……整個房間,一點兒洞房花燭的氣氛都沒有。
拉下頭蓋,狠狠拍在榻上,雲菀霏氣得只哼哼,叫道:“碧瑩!碧瑩!你死到哪裡去了,快進來!”
無人回應。
等了半日,沒人過來,已經是大中午,雲菀霏早上起得早,本就沒吃,這會兒,肚子咕嚕叫了半天,感覺到餓意,可一眼能夠望到底兒的房間,哪裡有半點能下嘴的吃食。
只能繼續忍著,慢慢困了,睡著了。再等醒來,窗欞外,已經是一片餘暉,已經是黃昏了。
一醒來,飢餓感更重,雲菀霏幾乎是前胸貼後背,又大叫了幾聲碧瑩的名字。
仍是無人回應。
夜色一點一點降臨。
不對,有點兒奇怪。雲菀霏嘩啦一下站起身子。
在房間裡待了一天,沒有一個下人來關心一下就算了,為什麼門窗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是侯府,再怎麼也會有幾個走動的丫頭。
咚咚幾步,她衝到門口,使勁兒扒開門閂。
門開了,夜幕四合,已經是漫漫長夜的開始。
雲菀霏站在廊下,眼睛瞪大,驚呆了須臾,然後瘋了一樣跑到天井內,四處打量。
她與慕容泰偷情時,去過他的院子,這裡不是慕容泰住的院子,更不是歸德侯府。
這是哪裡?
比房間還要簡陋的四方小宅院,天井內一個孤零零的水井,一株葉子即將凋零的老槐樹,角落搭建了一個泥土小矮房,看上去,像是一間小灶。
“這是哪裡——來人啊,來人啊——”雲菀霏快要崩潰了,她不是被侯府的下人迎進了侯府麼,不是在新房裡等著慕容泰來麼……這是什麼鬼地方!
終於,小院柵欄門一開,有人影匆匆回來了,走近雲菀霏身邊就跪下,哭起來:“二姑娘!”
是碧瑩。
“你去哪裡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現在在哪裡——”雲菀霏眼珠子瞪得緊緊,抱住碧瑩的肩膀搖起來。
今兒轎子停定,碧瑩一見這小宅子,也是嚇了一跳,她雖然沒來過侯府,卻也確定這裡絕對不是侯府,感覺就像一座簡陋的民宅,可詹嬤嬤馬上掃來一眼,目光極兇悍,她哪裡敢出聲,既進了侯府的門,就是侯府的人,不管將二姑娘安置在哪裡,她一個奴婢,能說什麼?
與詹嬤嬤將二姑娘扶進去後,碧瑩便被詹嬤嬤拽到了院子外面,忙問到底怎麼一回事,怎麼沒進侯府,跑來這麼個地方。
詹嬤嬤笑得涼颼颼,睨了這丫頭一眼:“雖不在侯府,倒也不遠,就在隔壁的巷子裡,這獨門獨院的,不挺好麼,不用在大宅門裡與人打交道,不用看著別人的眼光過活兒,自己過自己的,多滋潤啊,奴婢吶,想還來不及呢!”
碧瑩呆了,什麼意思,這是說二姑娘獨自一人在侯府旁邊的小宅子裡生活,不能進侯府?
那跟外室有什麼區別?
外室,那可比妾還不如,妾可是有手續,被人承認的,能夠光明正大跟夫主住在大宅院裡的啊!
碧瑩一下子慌了:“詹嬤嬤,奴婢家二姑娘是作為妾室進門的啊,怎麼會住在外面,誰安排的啊,侯爺可知道!”
“痴丫頭,”詹嬤嬤嘖嘖,“還能有誰安排的?妾室進門又怎樣,是哪一條律法說過,妾室要像金菩薩一樣地敬在家裡,不能放在外面養?二姑娘且先住著,反正這兒離侯府也不遠麼,老侯爺隔幾日若是心情好,說不定將二姑娘請回去呢!”
碧瑩正是發怔,詹嬤嬤將她隔壁又一架:“你也別想閒著,既是你家姑娘帶來的丫鬟,就也是咱們侯府的人了,今後,每日白天寅時之前要去侯府廚房做活兒,晚間酉時以後再回來,順便也能給你家姑娘帶一天的飯菜。”
這,這豈不是把二姑娘當豬當狗一般,放在外宅圈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