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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惠卻沒人攙著,踉蹌幾下,差點兒摔著,好容易才站穩,驚出了一身汗。
“怎麼了?”小軒外面的幾個侍衛和太監聽到叫聲,只見雲美人被婢子們簇得緊緊,循聲望過來。
“我扶雲夫人起身,怕是夫人手心有汗,滑了出去,將我不小心反推了一下,差點摔了,沒事兒了,別慌。”雲菀沁捧住肚子。
幾人大驚失色,皇嗣竟差點兒在這進宮探親的雲夫人手上傷了,眼光一下齊刷刷落到白雪惠身上,白雪惠還未出聲,妙兒已是刷刷兩巴掌,飛摔她臉上:“豈有此理!竟敢推搡美人,差點傷了皇嗣,還不跪下!”
白雪惠自知這個罪責帽子不輕,腿膝一軟,帶著沉甸甸的肚子,跪了下去:“妾身只是失手——”
“內子只是無意的,美人這不沒事兒麼。”雲玄昶也忙求情。
“難道非要等到有事兒嗎?”妙兒吩咐鄭華秋和初夏將雲菀沁扶進小軒內坐下,“不行,這事兒可大可小,得跟皇上和太后那邊說一聲。”
白雪惠見她分明想要鬧大,哪裡還管得著她原來是自家的家生婢女,屁滾尿流爬過去一把抱住她小腿:“太嬪恕罪,妾身真是不小心的啊……”
雲菀沁靠在椅背上,摸著肚子,語氣仿似玩笑:“本是家人共聚天倫,也沒出什麼事兒,鬧到皇上和太后那邊去,確實不好看。”
妙兒斥一聲:“既然美人都這麼說了,那就不拎去皇上那兒了,不過險些誤傷皇嗣的罪責也不能完了。鄭姑姑。”
雲玄昶見她們兩個分明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再見鄭華秋朝白氏走去,忙展臂護住,哭喪著臉:“打不得啊打不得,內子有孕在身啊——”
“那就,”妙兒輕飄飄丟下一句,睫毛一眨,“別打肚子。”
“是。”鄭華秋領著兩個宮人上前。兩個宮人架住白雪惠,鄭華秋擼了袖,朝她臉上便開始啪啪作響,左右開弓。
白雪惠被摁在地上,被摑得奄奄一息,什麼誥命……今兒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只能無助地望住老爺,剛轉過頭嗚咽呼出聲,又被一巴掌橫甩了過去。
雲玄昶緊張她腹中胎兒,氣得小腹脹痛,老毛病快要發了,自顧不暇還得苦苦哀求:“下手輕點……輕點……哎呀……小心啊……”
庭院內,一片清脆巴掌風起雲動,外加婦人的嚎哭聲。
好容易等體罰完了,雲菀沁使了個眼色,聶嬤嬤和戚嬤嬤出去,將豬頭腫臉的白雪惠攙到一邊兒去。
雲玄昶見白氏已打得暈頭轉向,咬咬牙,知道今兒進宮完全是自取其辱,羊落虎口,再也不能待下去了,正要叫家僕攙了白氏一塊離宮,卻聽女兒聲音飄來:“爹這樣就要走了?太嬪方才問的話,您還沒好生回答呢。”
雲玄昶步子一停,背後冷汗又冒了出來,幾步跨進小軒,嘶啞著嗓子:“你,你要怎麼樣?難不成要將雲家私下放貸的事兒捅出去麼?你便是再恨為父,也得考慮一下你弟弟!”
“弟弟如今爭氣,已有了候補官員的身份,前途再不愁,這等人才,才是江山社稷需要的,至於爹,”雲菀沁唇一動,“也該回泰州鄉下頤養天年了。”
頤養天年?他正值壯年,剛坐上一部之長的交椅,屁股還沒坐熱,諂媚奉承還沒聽夠,怎麼甘願重新成為沒權沒勢的平頭百姓?他心頭一冷,這女兒是分明將自己利用完了的節奏,卻見妙兒攏袖悠悠看過來:
“兩條路,雲尚書自個兒拿主意吧,一則,咱們將罪證親自送到皇上那邊,由皇上定奪你夫妻二人私通黑幫派,謀取不義之財的罪名,二來,您以身子患了重疾為由,主動卸職回鄉養病。雲少爺已考取功名,即將建功立業,快是國家棟樑,也不好跟您一塊兒回去,哎,那就只好將京城雲府留給雲少爺,嗯,這樣吧,再將莫管事和那蕙蘭姨娘留下來照料少爺。雲尚書聰明老道,選哪一個,應該很容易,不用多想吧?”
雲玄昶幾欲吐血,卻終是如喪家之犬跪下來,趴地上:“兩位主子,就放過我一馬吧……我好歹,好歹也是你們的爹啊——”
眼前兩個女兒,一個是在襁褓中就要掐死、永遠不會承認的女兒,一個是為了攀富貴在京城尋的妻房生下的感情淡薄,素來不受重視的女兒,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跪在兩人眼前,成落水狗。
想著,又抓住妙兒的褲腿管子,低嚎:“妙兒,我知道為父的虧欠了你,可我那也是沒法子啊……對不起,對不起,為父好容易熬到這個位置,你就將為父的當個屁,放了吧!為父再不好,總算也給了你這條命啊。”
妙兒見他這個關頭,終於承認自己是他雲家女兒,心頭惡氣盡舒,兩步上前揪住他衣領:“若不是,早將你碎屍萬段了~!”
“爹帶著嬌妻和快要誕生的小弟,回泰州鄉下祖母和大伯那兒,也算是和美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麼?”雲菀沁輕聲。
白氏在庭院內,隱約見裡面情況不對頭,撐著身子,奄奄一息喊:“老爺…”
這回真是被白氏害死了!寒窗苦讀,辛勞奔波了半輩子,竟因這內幃婦人的貪財,讓自己的錦繡前途給盡數斷了!雲玄昶氣不打一處,調頭出門,啪一聲,摔了白氏一巴掌,只恨不得再當場兩腳踹上去泄心頭恨。
“不要——不要老爺——別傷了孩子——”白雪惠見丈夫暴怒,驚喊一聲,雲玄昶看見她的大肚子,好歹壓下了肝火,收回手腳,卻聽小軒內傳來聲音。
“雲尚書請過來,美人有話對您說。”初夏喊了一聲。
雲玄昶見門口幾名宮人厲色,不得不轉頭回去,進去了,身子一俯,只聽女兒在耳畔邊說了幾句,臉色漸漸發白,卻深吸一口氣,喃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這不孝逆女又在污衊你母親……”
“雲尚書身子怎樣,自己最清楚。那高利貸全是黑社會的,什麼事兒做不出?對著你家夫人做過什麼,一查就知道了。”妙兒自然知道雲菀沁對他說的是什麼。
雲玄昶回頭望了白雪惠一眼,眸如噴火,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當然最清楚,這十來年,難得讓妻妾們受孕,那次白氏懷孕流產之後,無論再怎麼灑種,後院也沒女人懷上,找大夫看過,也喝過無數副方子,卻都不頂用,本來早就絕了希望,這次白氏能懷上,雖然有點兒驚疑,卻還是大喜過望的,沒料竟是——
罷罷罷,好歹還有一個親生兒子,他雲玄昶還是有後繼香火的!
庭院內,白雪惠見老爺眼瞳似要將自己剝皮削骨,也不知道出什麼事兒了,卻又隱隱猜到幾分,身子打了個顫。
不知耗了多少心力,雲玄昶才壓下渾身騰燒的氣血,朝外面走去,卻又聽女兒開口:“還有件事,也需要跟爹知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