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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懷恩一怔,陪伴太皇太后一段日子,對於未出閣的小姐,算是莫大的榮譽,也是嫁給好人家的一份好履歷,可沂嗣王已經是皇上的功臣和紅人,若真的想給表妹招婿,直接請皇上指一門好婚事不就行了,也是一樣無上光耀,到時夫家也不敢瞧不起啊,何必繞個圈子,先送到慈寧宮去呢?
沂嗣王這分明是想將自家表妹送進後宮,只怕皇上以暫時不選六宮的旨意來拒絕,沒有迴旋餘地,才說得委婉些罷了。
換個說法,拒絕都不好了,這沂嗣王,倒是有些能耐。
夏侯世廷問:“溧陽王妃是世家千金出身,在京城的娘家各房到現在都算蓬勃,原來家中還有個這種身世的?”
“是母妃那邊離得遠的一房親戚,臣也是近幾年才打探到這表妹的消息,心生憐惜,便收留了她。長兄如父,她的婚事,臣自然也得操心著。”沂嗣王有條不紊地恭敬道。
沉吟片刻,夏侯世廷眉微挑,似是閒話家常:“你這樣一說,朕倒是記起來了。朕初登基時,你率兵還沒離開京城,那年就將你那表妹帶來了京城吧。”
沂嗣王心頭一疑:“是,——皇上怎麼清楚?”
夏侯世廷兀自又道:“你那年進出宮闈領功頗多,應該有幾次還帶著你表妹一起吧。”
“是……臣也是想讓表妹多見識一下,”沂嗣王更有些訝異,“原來,皇上那時早就知道臣有個表妹了……”
“倒不是朕刻意打聽,”夏侯世廷凝住他,“倒也算是個巧合吧,一日蜀王在御花園玩耍,卻冒出條蛇來,幸虧有驚無險,可朕怕是有人故意加害蜀王,事後特意盤查過當天進出後宮的所有人。你這樣一說,朕倒記起來了,當時翻查進出人員時,好像就有沂嗣王家中女眷。所以朕今日一聽,有印象了,想必那女眷就是你今天提起的表妹,才知道沂嗣王的表妹那年就來了京城。”
沂嗣王心頭一動,表妹進宮那天,剛好蜀王遇蛇,皇上特意將這件事拎出來說,難道是懷疑表妹,鎮定了心神,語氣仍是平和:“原來如此,難怪。”頓了一頓,語氣漫不經心:“蜀王那次的事,皇上可查出什麼了?”
夏侯世廷目色澄澄,語氣自然:“怕只是不及清理的蛇蟲鼠蟻吧。回頭想想,怕是朕小題大做了,誰敢在宮裡謀害朕皇子?一旦查出,朕必叫他全家不得超生。”
沂嗣王喉結一動,脊背有些冷意,只點了點頭,又道:“那剛才臣的請求……”
夏侯世廷見他仍在孜孜不倦,輕笑:“既然沂嗣王都主動提出來了,朕又怎麼好拒絕,小事而已,齊懷恩,到時去安排一下吧。”
“是。”齊懷恩忙應旨。
福清宮,花廳內,雲菀沁正和岳五娘和沈子菱倚在臨窗的大榻上,圍著個小紅泥爐,一邊品著親自烹製的玫瑰蜜棗茶,一邊侃著近日的瑣事。
哪裡住久了都悶,後宮也不例外,其實雲菀沁倒是不覺得什麼,只是夏侯世廷怕她原先喜歡跑進跑出的人,受不住這個憋,在宮裡又再不能像以前在王府一樣,出去頻繁,便跟拓跋駿打了招呼,叫他時不時讓自家老婆來福清宮,陪陪雲菀沁,岳五娘如今是有誥命在身的,進宮方便,自打去年重新喜得貴女,在家中也沒什麼事,早就想見雲菀沁了,每次便也樂滋滋地進宮與她嘮嗑。
叫一個人是叫,叫兩個人也是叫,雲菀沁乾脆便讓初夏跟沈肇說了一聲,讓沈子菱也偶爾進宮。
今兒恰好兩個人撞在一起了,三人聊得愈發盡興,說到許慕甄,更是話題開了,有些感慨。
紅胭比雲菀沁早生幾個月,生了個大胖小子,祝四嬸親自照顧,恢復得很快,許澤韜一聽說紅胭給許家生了個孫子,心早就軟了一大半,卻還是拉不下臉,只是開始默默地叫府上管事去成天送些催奶滋補的食材,後來還特意派了家中一個養過孩子的嬤嬤去照顧嬰兒。
隆昌帝御駕親征前,許慕甄就從嶺南大赦召回了,一回來就當了爹,喜得將紅胭和兒子帶到府上給爹看。這一看,許澤韜再也撒不開手了,默認了紅胭的家媳地位,准她帶著孫兒回府住,總算是一家三口團聚,只紅胭丟不開香盈袖,已經有了感情,更捨不得解散一群幫傭,進府前跟家翁請過,看能不能今後還是隔兩天去一趟香盈袖,打理打理。
許家本就是商戶人家,許家的媳婦兒料理個生意又算得了什麼,何況背後東家還是自家外甥女,許澤韜這會兒逗孫子還來不及,哪裡閒工夫管兒媳,別說隔兩天,每天去都成,二話不說,答應了。
如今兒子回了,大胖孫子也有了,那日聽表哥捎話進宮,舅舅每天就跟年輕了二十歲一樣,紅光滿面的,之前因受了打擊攢下的病痛,早就沒了,聽得雲菀沁心裡頭也舒服多了。
雲菀沁知道,三爺本來有意提拔自己娘家人,撥官給表哥。這其實本來也是她重生以後的心愿,讓表哥遠太子,親秦王,可表哥那邊卻婉拒了,只說經歷了這一劫,很多事想通了,為政不是不好,只是風險大,如今家父年紀越老越大,身側有嬌妻,膝下還有幼子,再不想別的,乾脆一門心料理家中的香料產業,倒也踏實,叫家裡人安心。
許澤韜就是發愁百年後家業怎麼辦,一聽兒子這回復,也忙不迭附和,紅胭更是遷就丈夫,於是三爺那邊也沒強求了。
雲菀沁猜得出幾分,表哥拒官,除了對舅舅有愧疚,想多陪陪紅胭母子,還有一層原因,估計是因為隆昌帝,表哥始終是太子的舊黨,一旦官位惹人注目,這個背景一定會被人大肆渲染,表哥是不想自己難做。
不過,雲菀沁見他打理舅舅生意的勁頭確實很足,便也隨他了,不管怎麼活,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聊著聊著,不自覺,一壺玫瑰蜜棗茶見了底,雲菀沁笑道:“不急,還有。”又叫晴雪去將風乾好的玫瑰拿一些來。
“怎麼有這麼多西洋品種的玫瑰,還都是新鮮的。”沈子菱揀一塊甜餅,塞進嘴。
“沈二姑娘不知道,”岳五娘來得比沈子菱多些,自然清楚,眨了眨巴眼:“皇上從沒叫福清宮這邊的西洋玫瑰斷過呢。我家那口子說了,洋人這花兒代表什麼天長地久,在西域諸國流行得很,就跟咱們大宣送繡帕啊香囊啊當定情物一樣。”
“就算是定情物,也不至於每天送吧,”沈子菱砸吧了吃得甜膩的嘴,呡了口花茶涮涮口,“要我,寧可要西域的青銅刀和汗血馬。”
這丫頭完全是沒開竅的,雲菀沁笑著與岳五娘對視一眼,正這時,初夏回來了,腳步匆匆,走到主子跟前,彎下身,將議政殿那邊的情況說了一遍。
岳五娘和沈子菱見雲菀沁聽著聽著臉色恍惚,匿去笑意,忙問:“怎麼了?”
雲菀沁也不瞞,橫豎兩人一個伯爺夫人,一個將門小姐,回去也得知道,定了定神:“沂嗣王剛來京,帶了信回宮,隆昌帝在上都投河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