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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廷唇一動,他又怎麼會猜不出來。
父皇終究是容不下他,終究不能放過他這個可能是北人的皇子異類。
便是死了,也要留下一盤局,把自己擒下。
用她的死,來逼自己領兵闖城,方便太子將自己一舉拿下。
不過,父皇這點確實是明智的,看準了就算知道這是一層網,他也得進來。
殿內,一名年長太監疾步下階,跑過來傳道:“太子有請秦王入內——”
夏侯世廷翻身下馬,一個人徑直走向金鑾御殿。
寒冰鐵靴在白玉丹墀邊的階石上篤篤響起,鋼勁冷硬。
太監見他一身戎裝,雙目冷幽,腰際垮著佩刀,迎過去湊近道:“請秦王先卸去兵器,再請裡面——”話未落音,夏侯世廷長臂一擋,已經將那太監推了出去,步履依舊大步不停,根本沒有脫盔棄甲的意思。
直到男子走到殿門口,禁衛才回過神,衝上前攔住,重申:“請秦王除掉身上利器,再進殿!”
“本王偏偏不卸,太子若畏懼,請他出來商議。”殿前,男子手一滑,覆在精瘦腰際刀柄上,似有挑釁,昂起頭頸,月光照得一雙眸清幽無比,唇角噙著一絲笑。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宮變,保妻
門口的禁衛軍頓時驚愕,想不到秦王口出妄言,卻聽殿內傳來洪亮聲音:“請秦王進來吧。”
禁衛退到兩邊,夏侯世廷踏進金鑾殿內。
太子坐在大殿中間,前方置一張香木小几,上面擺著一盤棋,是平日在東宮內的裝束打扮,一派閒適俊逸,正獨自撿子落下,身後只陪著年公公。
見到來人,太子眼一動,老三這個精神勁頭,比前兩日父皇出殯時又勝一籌,哪裡還有以前半點影子,也不知道服了什麼十全大補藥,簡直脫胎換骨,變了個人。
大殿四周的御柱後散布著一條條駿影,全是禁衛軍,雖然距離遠遠,個個卻手壓腰刀上,神情繃得緊緊,若是來人有任何不臣子舉,馬上便會沖撲上前護主。
夏侯世廷環掃一圈,淡笑:“難怪太子放心臣這麼進來,原來早有準備。看來太子也是知道害怕的。”
太子也是宛如開玩笑:“孤當然知道害怕,秦王當世間全都是你這種瘋子,帶著幾千親兵就敢進宮?聽說秦王是有軍情急奏?那就儘快奏上來吧。”
夏侯世廷並不著急,瞥一眼年公公,抬手做了個動作。
年公公吞了口唾液,將一把平日放在殿內供給上朝元老重臣坐的鏤空大圈椅搬過去,放到秦王身側。
太子眉毛一挑。
夏侯世廷輕撩甲冑下面的錦袍,在棋盤對面坐了下來,似是已積攢了滿腔耐性來應對今夜,不徐不疾:“不急,坐著說。”
明明是名不正言不順地登堂入室,卻擺出這金鑾殿主子的架子,野心昭昭。
太子眼光不易察覺地一移,朝斜對面殿柱後護駕的禁衛軍統領使了眼色。
眼前男子一旦答不出個所以然,待自己手勢一下,便將他當場擒下,屆時,早已鋪排好的景陽王子弟兵也會入城,將金鑾殿外的三千親王親兵,盡數制住。
兩名男子各居大殿一處,間隔一張棋盤而坐,神情輕緩,卻讓在場暗中保護的皇宮禁衛軍手心冒汗。
夏侯世廷不問自取,將太子那邊的黑子棋簍拿過來,順手拾了一枚,落定棋盤上。
秦王的一舉一動,讓眾人腦子裡的弦繃得緊緊,驀然之間,只聽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上奏軍情之前,請讓臣派副將先去紫光閣接雲氏出宮,待雲氏安全,過了殉葬時辰,臣再告訴太子不遲。”
一番話說得施施然,卻是在公然抗先帝爺的遺旨,要搶人!
太子嘩的一聲站起身,險些掀潑了棋局,好一個開門見山,半個圈兒都不饒啊!
殿柱後的禁衛軍們也都跟著閃現身型,腰刀嘩啦啦一陣響動,箭在弦上。
“秦王今日既然是來忤旨搶人,又何必打著進宮稟報軍情的名義?”太子彎眸一眯,略有些諷色,退後幾步,忽的臉色一厲:“秦王假借公務之名,夜闖進宮,卻是為了一己之私,忤逆先帝遺旨,公然搶殉葬之人,該當何罪!”
俊挺男子依舊坐於金絲大椅內,雙手覆在微微分開的腿上,脊樑挺直,又撿一枚,眼皮一抬,薄唇輕合慢啟,一字一頓:“該什麼當什麼罪?誰說臣是假借公務,公務稍後再說罷了。棋還未完,太子別慌。”
太子面肌一抽,他的狂妄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出格,再不遲疑,手臂懸空,重重一落,早就備好的罪狀一字一句吐出口:“秦王罔顧國法,不孝先皇,違反律例,數罪不可輕饒,來人,即刻將秦王抓捕下獄!”
禁衛軍一擁而上,跨刀與鐵靴如巨浪擊岩,殿外的施遙安與秦王親兵們都反應過來,殿內一定是起了亂子,只怕主子有事,也如一波潮慢慢涌動到大殿,殿門口的禁衛雖不及秦王親兵人數多,卻將大殿圍成鐵桶,舉起長戟對外,才讓親兵一時不好靠近。
夏侯世廷回頭瞟一眼,舉起手,示意一番,殿外喧譁方才褪下,又回過頭,凝住太子:“太子還要拿下臣?”
太子冷笑:“皇城內的禁衛軍有限,你是可以不放在眼裡,可整個京衛兵將你又能應付?等宮外兵將趕來,你可知道你下場怎樣?”
“景陽王,是吧。”一枚黑子兒下定,截斷了白棋退路,夏侯世廷抬起雙眸,“那就給太子半個時辰,夠不夠?半個時辰,景陽王的護駕軍隊還不到,太子便好好考慮剛才臣的提議。”
神色自信滿滿,毫無半點慌張。
太子笑意頓止,慢慢坐了下來。
——
景陽王府。
子弟兵白日已安排好,在附近營地整裝待發,隨時來匯合後,一塊兒進皇城。
入夜不久,皇宮那邊來了快馬秘信,秦王已率親兵進了宮。
時辰差不多了,景陽王在大廳內站起身,赫然吩咐副將:“走!”
王府正廳處,潘氏見丈夫要進宮,帶著丫鬟幾步上前,蹙眉:“郡王!”
景陽王步子一止,剛硬且緊繃的眉宇霎時柔和了幾分,旁邊的副將恭敬道:“潘妃。”
潘氏走過去,道:“你一向中立,不投任何黨派,這次明顯是皇家內部爭儲,那秦王確實是發了不臣之心,做法也太過忤逆,可太子也明擺著是引君入瓮,借你的兵去打擊秦王,你又何必插手惹得一身腥。”
景陽王苦笑:“我京城纂養兩萬嫡系子弟兵,京城一半以上軍權都控於我手,全靠先皇和皇考的信任,現在秦王闖宮,可能造成京城動亂,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看著京城陷入風雨飄揚?太子是欽定的儲君,未來的天子,我又怎麼能不幫他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
潘氏語塞,雖然丈夫平日對自己言聽計從,因為自己將門出身,他也不介意跟自己談軍務朝事,可眼下這件事太大,她又怎麼好插手。誰能沒有一點兒偏心?她私心還是挺想那秦王渡過這一劫,這樣,上了殉葬名單的秦王妃興許也能逃過一死。可是丈夫一旦帶兵去皇宮救火,鎮壓了秦王,那秦王妃只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