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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婆子與鐵錘臉色漸白,誰想這大姑娘還不準備放過,繼續侃侃:“還有那邊的紫玉蘭,天門冬,一品紅,倒掛金鐘,明明適宜中性偏酸的松針土,卻栽培在中性偏鹼的腐殖土壤里。”
話到此處,下人們都心中微訝,印象分連加不少,這大姑娘,原來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還要我繼續說麼?”雲菀沁道。
一老一小再沒底氣,不敢吭聲。
這一聽,胡大川方才意識過來,連忙叫資歷深的老花農一爿爿的查驗起來,果真便是如同大姑娘說的,大部分花田的土壤確實有些不對勁兒。
因客人反映脂粉質量不比以前,胡大川夫婦雖不負責花圃,卻暗下查過花種,看是不是過期了或是劣質種子,也查過是不是有隱形害蟲,卻忽略了竟是土壤的問題!
下種、翻土、中途加厚土壤,都是鐵錘負責,就算一開始使用了合適的土壤,後來加了不適合的,也會影響花卉之後的生長。
眾人譁然起來。
胡大川瞪視鐵錘一眼:“原來禍源竟是這個,差點兒害了莊子,馬婆子,這可是你自己個兒招的好幫工!你怎麼解釋!”
馬婆子咬牙,只有叫外甥一個人抵罪了,朝鐵錘使了個眼色,啐了一口:“兔崽子,誤了莊子生計,愧對了家主,從今兒起,滾回家中去!別在這兒給老娘丟人現眼!”
雲菀沁輕笑,搖手:“馬媽媽倒是大義滅親,一下子就把自家外甥給辭退了……不過慢著,先別走。”
馬婆子熱汗一炸,不曉得她又要幹嘛,只怕又挖出見不得人的事兒,吶吶:“大姑娘,奴婢這外甥蠢笨如豬,這次雖錯了,倒也不是有意的,你可不是要他賠銀子吧?”
雲菀沁目光凌冽,慢道:“若是真的不懂,不知者無罪,算我雲家倒霉,可若是被人指使,有意的,就是另一碼事了。”
下人們都驚訝不已,鐵錘是馬婆子的內親,被馬婆子舉薦進莊上幹活兒,若鐵錘要是有意損害花圃的利益,那麼馬婆子十有*脫不了干係。
一時之間,大伙兒看馬婆子的目光都變了色。
“大姑娘,東西能亂吃,話可都不能亂說哇,您這意思,是說我老奴放任鐵錘搞垮花圃?奴婢好歹在莊子上管了十來年的事兒,沒功勞也有苦勞,更沒犯過錯,連老爺都沒罵過奴婢,這罪名您不能隨便丟給奴婢啊!奴婢寒心啊!”馬婆子眼圈紅紅,急得捶胸頓足,哇啦哇啦叫起來,一派受了冤枉的模樣兒。
有人看不下去,幫了兩句腔:“是啊,大姑娘,說話得有證據的,不能紅口白牙冤枉人吶。”
初夏拍拍手,莊子上的帳房相公捧著一本冊子過來了。
“昨兒我查看莊子上所有人的薪俸,將鐵錘的月銀與其他干同類活計的幫工比對了一下,不止高出一兩倍,人家五十個銅錢,他有二兩不止。試問,多出來的銀子,可以叫做——掩口費嗎?”雲菀沁灼灼不留情。
馬婆子大驚,搖手犟嘴:“不是,是奴婢私心重,見鐵錘是自己的親戚,便想法子多勻了一些給他。”擔下這罪名,最多就是丟了聘人的肥差,馬婆子心裡恨雲菀沁恨得緊。
“嘖嘖……”莊子上的下人一聽鐵錘的月銀,再不為那馬婆子講話。
“好,就當那銀子不是掩口費。”雲菀沁也不跟她計較這個,詭譎一笑:“還叫我發現個現象。十二爿花田,十一爿都有培土問題,偏偏只有一爿,上面的花卉漲勢喜人,土壤倒是十分合適,種栽得十分精心。”
馬婆子大汗淋漓,握緊了拳頭。
“按照常理,若是有內鬼想害我們莊子,乾脆十二爿花田全都暗中損了。偏偏留下一爿能培育好優質原料的花田,是什麼原因?莫不是看在我佑賢山莊氣候地理得天獨厚,無人可比,垂涎我家原料,所以貪心留了一處,將好料供應給別人?”雲菀沁一字一句。
眾人雖震驚無比,卻也終於清楚了,莊子上那內鬼一邊損害花田,一邊將好原料供應給競爭對手,一下子就像油下了鍋,嘩啦起來。
雲菀沁繼續道:“我聽說,天香齋這兩年最搶手的貨是茉莉粉,薔薇粉,百合香露,正好,咱們這塊唯一能產出優質花卉的花田上面,種的便是茉莉薔薇和百合,這還真是巧合啊。私下將好原料供給別人,是背叛東家、見不得光的事兒,價錢自然就不能收得太多,對方用最低的價格拿到了最好的原料,自然能做出質優價廉的上好脂粉香露,呵,幾乎是無本的生意,咱們的匯妍齋又怎麼拼得過?”
這麼一聽,眾人全明白了!
馬婆子收了天香齋的好處,一邊打壓自己莊子的花卉質量,一邊保留一點好原料,供給天香齋,所以這些年才被競爭對手天香齋贏了好口碑!
輿論與證據的雙重壓力下,馬婆子再沒法兒辯解,膝一彎,倉惶承認:
“大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一時起了貪念,被銀子蒙了心竅!還望看在為莊子耗費多年心血的份兒上,饒了奴婢這一次,今後必不再犯!”
“你這些年耗費心血,不是為莊子,而是為了自個兒的富貴吧,馬媽媽,”雲菀沁纖嫩唇兒一彎,陡的厲聲呵斥,“難道你還要我將你房間裡那些貪贓的首飾古玩都放到這兒叫人看看?”
第一次見馬婆子打扮,就生了懷疑,昨兒晚上,從書房看完帳本,雲菀沁見她在外面偷聽,更是疑心家中,乾脆將計就計,故意支開馬婆子,叫妙兒偷偷去她房間翻了一下,果真私藏的貴重玩意兒不少,妝奩盒子裡的雪花銀子和銀票堆得不少。
馬婆子再說不出話,呼呼吐著氣兒,癱倒在地上。
“來人啊,”胡大川呵斥,“將馬婆子與鐵錘帶到衙門去!叫縣太爺裁決!”
大宣對奴婢的刑罰十分嚴厲。
背叛家主的奴才,最為世不容,一丟到衙門便是受盡酷刑,就算受了刑罰能幸運留下一條命,從今往後,也無人再敢聘用了,最終的結果,便是流落街頭,比死好不了多少。
馬婆子與外甥被五花大綁了起來,乾嚎一聲,大叫:“大姑娘饒命啊,饒命啊——”
“慢著,”雲菀沁舉起手搖了搖,走近馬婆子,“想在大牢里少受些罪過也行,馬媽媽總得替莊子挽回些聲譽。”
馬婆子一頭栽著跪下,雞子啄米似的將額頭磕得咚咚響:“大姑娘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雲菀沁俯近馬婆子的耳根邊,細語交代了一番,臉上浮起若有似無的笑:“好了,將馬媽媽先帶回房間,洗個臉,換身乾淨衣裳吧。”
胡大川一疑,就這麼放過馬婆子?她一個背主的奴婢,還留著有什麼用!
雲菀沁掃視一圈,目色從容,卻又含著幾分冷厲:“馬婆子一事,是個警戒,今後要是還敢有人做一樣損害莊子利益的事兒,歡迎舉報,誰能拿出真憑實據,抓出禍害,便能得獎勵,反之,若是有人為了舉報獎勵而誣告他人,我也不會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