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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兒……從她嫁進王府那日起,只有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了。
可不管是心底,還是嘴上,這名字,一世大概都是逃不開了。
“大哥!”沈子菱一聲叫喚,拉回了沈肇的思緒。
室內一片靜默,是那種石頭丟進水中都激不起浪花的靜。
良久之後,沈肇喟道:“子陵,將書棋的袍子給娘娘拿一件來換上。”
沈子菱大喜,知道沈肇是同意了,忙道:“大哥是想叫沁兒扮作隨身小廝一塊兒去晏陽?”
沈肇淡道:“叫娘娘跟軍隊的男人們在一起,我不放心,也不方便,被人發現了更是不得了。這一路上就跟我在一起吧,我也好隨時照料。”又望了雲菀沁一眼:“明日天不亮我們就要啟程,娘娘若是準備好了,今日就在將軍府過夜,院子中有個客房,稍後叫子菱帶你過去歇息,明早破曉前,我來喊娘娘隨我一起趁夜出府,府上不會有人注意,到了軍營,你只記得一直跟在我身邊,不要多說話,將官也只當你是我的隨扈,不會問什麼。”
雲菀沁搖頭:“不,我若是作為少將軍的隨從,從現在開始一切就應該遵照下人的待遇,怎麼能住客房?被人看見了,一定會起疑心。稍後我換好衣裳,就跟其他隨從一樣,今夜在大哥屋廊下守著。明天開始,一路上,大哥也千萬不要給我特殊待遇,該怎樣就怎樣,娘娘這個稱呼,可千萬再別喊了。”
沈肇臉一緊:“睡外面廊下?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下人們習慣了,身子骨都紮實得很,你怎麼能禁得住夜寒。”
雲菀沁嘴角卻噙了笑:“大哥,晏陽城那邊條件說不定更艱苦,我這麼點兒小事都禁不住怎麼行,就當是提前先鍛鍊下吧。”青河決堤,衝垮了很多民屋,這會兒又是冬季,四處肯定冷得很,又沒有京城這邊什麼地龍瑞炭椒泥的取暖物。總得提前適應。
沈子菱想想也是,連連點頭:“大哥,你就聽沁兒的吧,這麼大的事兒你都幫了,小事還不准嗎。”
這兩個人夾擊攻勢,勝過千軍萬馬,是沈肇永遠幾乎克服不了的,只得妥協,眉一皺:“子菱,那你拿件厚實一點兒的,裡面的貼身衣裳也多拿幾件,要乾淨的,聽見了沒?”
沈子菱笑起來:“還用你說。”拉了雲菀沁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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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蒼穹似墨染。
雲菀沁將隨身攜帶的行李都交給了沈肇,換上沈家小廝的衣裳,在廊下的柱子邊,找了個小凳子坐下來,等待天亮。
沈子菱怕被人看到猜疑,不敢多陪她,說了幾句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夜越到深處風越寒,雲菀沁的鼻頭吹得粉粉紅紅,儘管困意襲來,卻冷得根本不敢睡,攏袖站起來跺腳,面朝著東方,盼著天快點亮。
頰一偏,又不覺眺向京城西南方向之遙的晏陽城——
他在行轅,不知道安不安好?
他看到自己,會驚喜嗎?也許是驚嚇吧……她雙手合攏掩住朱唇,呵出一口白霧,手腳已經開始冰涼,卻驀然想起臨行前,他抱著自己的一夜,身子才發了些暖意。
她情不自禁雙臂抱住自己兩側玉肩,仿佛他擁著自己,用火熱體溫為自己驅趕寒冷。
對於他來說,這次的晏陽之變,是個極大的轉折。
若沒處理好,此後名譽盡喪,再沒前途,若是能想法子扭轉局面,便一鳴天下。
寒意加深,倦意也跟著加深。
雲菀沁轉到小凳子上坐下來,窩成一團,撐了半天的眼皮終於還是耷拉了下去。
夜深人靜。
屋內走出個高大的身影,打開帘子,目光落在廊下縮成宛如貓兒似的女子身上。
清冷月光中,女子濃密睫毛撲下來,遮住瑩亮杏仁眸子,嬌嫩的唇珠微微拱起,行成一個漂亮而誘人的弧度,雙手攏在袖子裡,抱得緊緊,睡得正酣,可小巧的鼻頭卻紅彤彤,身子微微發顫。
沈肇走過去,長身彎了下來,雙臂一開,將她輕手輕腳抱起來,放進了屋子內的碧紗櫥的簡榻上,蓋上一床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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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辣的娘兒們
沈肇帶領沈家軍出了京城後,朝西南方向而下,已經走了三天。
越離晏陽近,沿路的景色越是荒涼,氣候也越冷,大道兩邊大多都是荒蕪的莊稼田地。
再看不到京城精美典雅的亭台樓閣,乾淨民居,熱鬧店鋪。
進入長川郡境內後,路上開始斷續碰到一些因為受災北上逃難的百姓。
有的攜家帶口,有的親人在決堤水災中全沒了,隻身一人。
每當這個時候,雲菀沁就會跟沈肇打聲招呼,下馬找軍隊火頭兵要一筐子饅頭去分給災民,然後順便去問一下晏陽城的情況。
一路上,雲菀沁化名成慶哥兒,以將軍府小廝的身份,一直騎著馬跟在沈肇身邊。
沈肇撥給雲菀沁的坐騎是一匹腿長蹄圓的雪裡驄,渾身雪白幾乎無一根雜毛,雖然不算高壯威武,可勝在腳力數一數二,奔馳起來很厲害。
雲菀沁知道他的意思,行軍打仗的事兒說不準,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沒別的,騎著這雪裡驄,跑。
沈肇幾乎半步都不讓她離開身邊,偶爾下車巡隊點人,查看隊伍情況,或者跟幾名副將軍師聚集商談,都叫雲菀沁跟得緊緊。
幾天下來,將士們都差不多認識主帥身邊的這名小廝了。
這慶哥兒年齡小,生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個頭跟個小雞崽兒一樣,不像部隊裡的男人們肌肉發達又魁梧,成日跟在少將軍身邊,吃飯洗澡睡覺從來都是單獨一個人,有些不合群。
將士們一開始還私下笑話,少將軍怎麼帶上這麼個娘兒們似的男子,這要是有什麼事兒,哪裡能指望他救主子!
可是再多接觸下,只覺得這慶哥兒倒有些不一般,說話有條不紊,不但識字,還懂些醫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沉沉穩穩,一路風霜雨露沒叫苦,見著那些掉胳膊斷腿的災民,這慶哥兒更不緊張,有好幾次親自給災民包紮,甚至跑去附近菜地摘治療傷口的葉子,除了很少說話,膽量倒不比那些老兵差。
這麼下來,將士們才都服氣了。
不得不說,這種俊秀少年在軍隊很稀少,所以男人們對慶哥兒還是很喜愛的,過了一兩天,沈肇身邊的將官都開始親熱地喊雲菀沁“小慶哥”。
一開始,沈肇還斥責兩聲,見雲菀沁笑著聽之任之,也就沒做聲了。
雲菀沁從沒與軍隊裡男子們這麼近地接觸,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一開始還挺不習慣的,一來怕泄露身份,二來隊伍里都是男人,將士們性情普遍都大咧粗疏,閒下來玩鬧時說話舉止都是不拘小節的。
慢慢的,她被軍隊裡將士們的爽朗陽剛,心胸開闊所感染,這對於曾經只在後宅里的女子來說,像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大門,是一個完全嶄新的天地,沒有爭寵鬥氣,沒有拈酸吃醋,不會為了小事糾結焦心,因為你永遠能看到你的前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