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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摸摸後腦勺,猶是嘖嘖奇著,轉身沒走幾步,正碰見兩個同僚。
兩個婢子見她嘴巴里神神叨叨著,拍她腦袋,笑道:“不是王爺喊你去做事兒麼,怎麼鬼鬼祟祟,像是做小偷去了!”
婢女將兩名熟悉姊妹一扒,湊近道:“你們猜王爺叫我去拿什麼?胭脂水粉眉筆顏料……大半都是些女兒家閨房物事,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王爺要那些幹嘛?”
那婢女聲音越發低:“瞧樣子,還是馬上要用的,急匆匆就拿進去了。”
“呸,王爺來晏陽又沒帶什麼姬妾,更沒臨時侍寢的,要那些幹嘛?總不能是王爺自個兒用吧?”
這話一出,三個婢女咯咯笑起來,笑完了,卻又沉默了,互相對看,目中懷疑加深。
臨時侍寢的?
難不成還真是弄了個進了房?
要說皇帝老兒或者皇親國戚下地方,招些臨時陪駕和照料起居的美人兒,實在是太稀疏平常的事了,就算沒這意思,旁邊的官員和下屬也會主動提,哪裡都有拍馬屁的。
像秦王剛來晏陽時,徐知府和梁巡撫就曾經建議,弄兩個伶俐溫柔的清白良家女進行轅,在皇子旁邊伺候,只是被秦王推了。
這事兒還叫行轅的下人稀奇了一陣子,秦王這年紀,正該是好女色的時候,留在宴陽又不是一天兩天,怎麼就忍得住。
這會兒一見有情況,幾個婢女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憋不住了。
一人開了口:“要不,咱們去王爺房間外面看看?”
“作死啊,敢聽王爺的牆角?”
“哎呀,又不進去!只在院子外堵著,偷偷看看,若裡頭真有人,出來不就碰上了?又不聲張,怕什麼。”
幾人心思大動,橫豎一天的事兒都忙完,相視笑起來,還真摸了過去。
卻說書房內,夏侯世廷拿了妝奩匣,在小耳房的門口,叩門兩聲,又問道:“拿來了。”
雲菀沁還想多泡會兒,懶得起身穿衣裳去外面拿,應了一聲:“勞煩三爺幫忙拿進來,就放在房間門口的小香几上。”
夫妻之間還將什麼勞煩,這麼客氣。門外的男子眉一皺,很不滿,聽她說要自己送進去,又心裡狠跳兩下,咯吱扭開門閂,進去。
耳房內,被她洗得香氣盈室,白霧蒸騰,宛如仙境。
他將妝奩匣擱在香几上,目光終究忍不住,往那扇白紗屏風上探去。
屏風上印著個嬌麗而凹凸有致的側影。
那人靠在浴桶里,光是上半身姿就山水盡顯,兩條玉筍秀臂搭在兩側,一條白生生宛如初雪的勻稱小腿微微翹起,擱放在桶沿上。
海藻般豐密烏黑的長髮因為她的仰靠而筆直垂地,有幾縷落在了猩紅毛織地毯上,調皮地滑出了屏風外。
只是影子,卻看得他喉結一動,腳步停駐,目色微冽。
骨子裡似又有千萬隻螞蟻在噬,此刻的反應,不比跟她親近時要輕。
幼年承賴悟德教誨,幾面之緣下,學會了些鎮定心神的氣功,每次有犯病前兆,他都是用那氣功給鎮住,可這會兒還什麼氣功,便是大日如來咒也難得壓下去了。
“三爺還有什麼事情?”當她瞎了?一直在那兒盯著。
景象本就美,再加上屏後人一聲沒啞著嗓音的原聲嬌嗔,夏侯世廷只覺被人推了一掌,鼻頭一緊一熱,手一摸,指腹染了一抹紅。
丟人了。
他默默地轉了身。
雲菀沁見他好像捧著臉出去了,也沒多在意,去取了妝奩匣,對著鏡子上完妝,將頭髮捂干,重新綁上,最後才揩乾身體穿好衣裳,出去了。
他背對著人,坐在簡榻上:“走吧。”
難得主動叫自己走啊。雲菀沁奇了,過去一看,見他手上拿著個白色羅帕,上面還有血跡,頓時一清二楚了。
看一眼都這樣,真是不爭氣。雲菀沁坐下來,一把扯過帕子,給他擦起來,擦著擦著,忍俊不禁。
夏侯世廷見她翹起來的唇,臉色漲得通紅,卻仍是眉目嚴肅,一把拽住她腕子:“好了。”
雲菀沁看他這模樣,生怕他犯病,臨走前提醒:“要是不舒服,記得吃藥。”清理被黃巾黨占過的知府衙門時,她沒忘記吩咐施遙安,偷偷將從京城帶來的藥物取了出來,早就給了他手裡。
出了書房,夜色寒涼。
雲菀沁攏著衣領子,將換下來的舊衣裳一包,裹在大襖里出了門,只覺全身舒爽多了,提了燈剛踏出院子,卻聽門口有好幾名婢女的聲音響起。
“是慶兒姑娘啊!”
“剛剛是慶兒姑娘在王爺房間裡?”
“王爺差人拿胭脂水粉,是給慶兒姑娘用?”
“慶兒姑娘不是跟王爺……”
一個婢女大半夜進了王爺房間,待了許久,還換了衣裳,然後主子叫人拿妝容用具進去……能不往曖昧處想?
幾人雖在詢問,卻明顯也已經確定了。
誰都不是,居然是這個慶兒姑娘!王爺好這一類型的?
這大半夜的,偷偷摸摸過來洗個澡容易麼,哪知道會有幾個婢子在門口堵著?
雲菀沁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糟糕,還是得解釋,傳出去,萬一挖出自己身份不好辦,搖手:“你們瞎想個什麼——”
幾個婢女哪裡會信,面上笑得意味深長。
正在此時,有細碎腳步匆匆過來,伴著聲音:“慶兒姑娘怎麼走這麼快,等等我。”
眾人回頭,只見呂七兒似是也剛從院子裡出來。
呂七兒見到幾人,一疑:“大半晚怎麼都聚齊了?”
一個婢子懷疑:“你也在裡面?”
“嗯,我跟慶兒姑娘在裡頭伺候王爺睡前洗漱,慶兒姑娘不小心打翻盆子,弄濕了衣裳,我剛回去給她拿了件衣裳。這會兒剛伺候完,準備一塊兒回屋,慶兒姑娘走得快,我都跟不上了。”呂七兒道。
幾個婢子心裡猜疑一釋,搖搖頭,散去了。
雲菀沁稍鬆一口氣,回頭望著呂七兒:“多謝幫我澄清誤會。”
呂七兒低頭,輕道:“我回了屋,本說叫慶兒姑娘去浴房,沒見著人,想必是王爺找你伺候去了,便過來等你出來說一聲,沒料卻聽見這幾個長嘴多事兒的在嘀咕,只是順手的事兒罷了。”說著,拘了個禮,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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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舊是派糧日,告示天光一亮就張貼了出去,近了正午,雲菀沁同吳婆子等人去了知府衙門。
昨夜整理出來的物資擺放在衙門階下的長桌上,官兵在四周把守,維持治安,防止災民哄搶或者有人假冒領取。
跟前幾日一樣,災民排好幾列縱隊,行轅內的女眷們對照著災民清單,按照人頭地派發起來。
因為有了魏王餘下一半的賑糧,今天派發起來十分寬鬆,不像平時那樣緊緊張張,一個饅頭都得掰兩半兒發。
平均每戶能領上五斤大米,五斤白面,還有些昨晚上提前被官府廚房做好的熟食,像窩窩頭,花卷,包子之類的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