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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藻宮側門。一襲抖抖索索的苗條身影抱了一捆冥錢蠟燭,偷滑進門。
偌大的鳳藻宮,除了正門還留了個老眼昏花的看門太監,裡面沒一個人,庭院內雜草亂長,死氣沉沉,皇上即位後從未好生修繕打理過。
蔣妤犟著膽子進了殿內,在宮院角落尋了個讓外人見不到火光的地方,燒起紙錢,一邊燒一邊合手抖索道:“姑媽,若不是您只會利用我,還不讓我生孩子,我哪能一氣之下做出那種事呢?我膽小,您可千萬別再找我了……我知道,自從皇上登基後,一直沒有好生敬奉您,連忌日都故意不給您操辦,可您看,我今兒都親自來了,這就給您多燒些紙錢,讓您黃泉路上也富貴,您沒事的話就早點投個好人家,享福去吧,何必纏著我呢?看在我知錯能改,對您還算有孝心的份兒上,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吧……”說著,又從懷裡掏出蔣皇后那柄遺物,匆匆一彎腰,放在殿門裡:“這鳳頭金釵還給您,姑媽,再別找我了!”
說完,蔣妤起了身,今兒任務完成,總算放下一筆心事,正要趕快離開這死人宮殿,背後卻冷風一竄。
她一震,剎住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還有腳步聲襲來,頓時嚇得跪下來磕頭:“姑媽,我都這樣了,您還要怎樣?您別現身了——”
話音未落,卻覺後頸一冰,似是有人掐捏住,蔣妤魂飛魄散,顧不得被人發現,剛要尖叫出聲,掐捏的力道一重,頓神志一散,倒了下去。
身後人見她沒了意識,將她一把扛了起來,放回了那團漸漸熄滅的紙錢香燭旁邊。
這個穴位點下,只怕明天日上三竿還醒不來。
男子望了盤睡在地上的女子一眼,迅速從側門出了鳳藻宮,離得遠了,腳步才緩下來,仿佛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夜間巡守的侍衛見到他,不時打聲招呼:“沈侍衛今夜也值勤啊。”
沈肇臉上一如既往,沒什麼表情,只嗯一聲,慢慢走著,待遠離了宮衛,才疾步走到宮裡一處供夜崗侍衛換崗和休息的僻靜哨崗。
哨崗旁邊,初夏早等了多時,見到來人,知道已經辦成,沈肇在宮裡當差,今天換個夜班進宮巡邏,再去鳳藻宮搞定那蔣妤,再輕而易舉不過了。那便等著明天的好戲了。初夏迎上前去:“辛苦沈大人了,奴婢代主子先多謝沈大人。”
她與自己,又何曾談得上什麼謝。沈肇只道:“天色不早,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見。”
“是。”初夏匆匆轉身離開。
——
第二天,宗廟前的空地,幾個宮殿妃嬪天不亮便焚香沐浴,聚集到場,偏不見惠妃。
眼看日頭越升越高,年公公見皇上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也有些不安,這個惠妃,怎麼偏偏這種時候遲到了。
正這時,去同光宮請惠妃的宮人快步回來了,神色慌張,小聲稟道:“年公公,惠妃不在同光宮,問過她貼身婢子,說是一夜沒回殿了。”
“什麼?!”年公公大吃一驚,“惠妃去哪裡了?出去怎麼也沒人跟著?”
那宮人似有難言之隱,貼了年公公耳邊:“婢子說惠妃不讓人跟著,一個人趁著夜色出去了,之前還叫她準備元寶蠟燭冥紙……”
這分明是去祭拜亡人,而且還是偷偷摸摸,會去拜誰?再過幾日,不就是那蔣皇后的死忌麼?
年公公明白過來,眉頭一皺,吩咐:“去鳳藻宮找人!”
再一轉頸,只見階上皇上分明聽得清楚,臉完全垮了下來,沉默不語。
兩刻之後,庭院大門傳來紛沓腳步,眾妃嬪循聲望過去,這一望,全都一詫,窸窣起來。
只見惠妃被幾個宮人攙著過來,別說提前焚香沐浴了,此刻髮髻鬆散,連正裝都沒穿,渾身不修邊幅,一看就是慌裡慌張趕過來的,對亡人*裸的不敬還不說,看起來還睡眼惺忪,走起路來兩腿打晃,像是剛被人強行叫醒的!
妃嬪和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出,遲到就算了,竟還這副樣子過來,今兒這祭祀,連皇上都是天不亮就起來,無比重視第一年光明正大地祭拜生母。
可這惠妃……反其道而行之,竟踐踏了皇上最重視的事。
階上人臉色黑得像快要狂風驟雨之前的天氣,連年公公都看得心驚肉跳,只趕緊一喝叱:“惠妃,趕緊入列,祭祀時辰快到了!”
卻聽階上傳來沉聲:“在哪裡找到惠妃的。”
帶蔣妤來的宮人見皇上的臉色,哪裡敢瞞,只得戰戰兢兢:“……鳳藻宮。”
一聲冷笑,男子聲音更涼:“惠妃在鳳藻宮做什麼?”
“惠妃似是燒了一夜的紙錢元寶,許是體力不支,昏倒在……昏倒在先皇后的殯宮之前。”宮人唯唯諾諾。
眾妃一陣喧譁,皇上與先皇后是個什麼關係誰不知道,惠妃私下祭拜蔣皇后就算了,還為了蔣皇后侮慢了皇上的親娘袁妃,誤了時辰!
蔣妤撲通跪下來,頭腦還有些不清醒,卻深知大禍臨頭:“……皇上恕罪,妾身,妾身……”腦子一片混亂,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卻又無證無據,連到底是誰害自己,怎麼害自己都整理不出來,而且,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自己確實是犯了皇上的心頭怒。
蔣妤身子一垮,癱軟下來。
“惠妃私祭亡人,違反宮規,又在孝惠聖莊烈皇太后祭祀日失禮遲到,禁足於同光宮,無旨不得移步。”階上男子神色浮上厭惡,不願為她誤了祭祀事,手一揮,叫人將蔣妤送了回去。
——
一天之內,蔣妤犯了天怒而失勢的消息傳遍三宮六院。
禁足罰俸,雖保留封號,卻由後宮目前最大的惠妃降為嬪,堪堪與孝兒生母蘭嬪平起平坐。
因為大失禮儀,不堪管理後宮,協理後宮的職責也自然移交給了徐康妃。
蔣妤可謂是一朝之間,由天堂跌入地獄。
初夏回瑤台閣稟完了,搖頭:“看來皇上這回還真是氣得不淺。”
雲菀沁並不意外,皇上為了給生母報仇,甚至不惜與蔣皇后魚死網破,袁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蔣妤如今在他不能觸碰的地方砍了一刀子,怎會不生氣?沒當場殺了她,都算看在她是多年的老人份兒上。
正這時,徐康妃的心腹婢子過來了,跟雲菀沁說了一聲,因行舉失禮,不堪管教皇女,定宜公主也重還皇子所,重歸康妃名下養育。
“娘娘特意叫奴婢來多謝雲美人。”婢女恭恭敬敬地道,“如今康妃不再畏她了,今後若有什麼事兒,也必定會找雲美人商量,雲美人有什麼麻煩,康妃更會為您做主。”
雲菀沁心下一笑,徐康妃這是想將自己納入麾下呢,自己只為了讓蔣妤和徐康妃分崩離析,將蔣妤在後宮一人獨大的氣焰打下來,免得蔣妤再禍害自己,哪裡想過投奔誰,更不提和誰在後宮建立小黨派,只道:“提醒你家娘娘,記得找個機會去同光宮,將我給她的迷香換出來就行了,日子久了,怕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