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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蔣皇后手一擺,唇角挑起一抹悲哀。
得不到夫婿的愛,原來只是因為自己活得太長,伴隨得最久?
她面色與夜幕融於一體,毫無波動,甩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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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皇后夜至養心殿,在皇上面前揭穿魏王府雲側妃滑胎真相,第二天,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傳遍朝上。
臣宦驚詫之下,議論紛紛,沒料到一個低賤小倌之死,引出魏王恁大的醜聞,兩筆罪過,夠整個魏王府吃一壺。
得知魏王和剛流產的雲側妃被送進了宗人府,雲玄昶傻了眼,又從熟人那裡聽到些還沒公布的風聲,說魏王在外面搜集孕婦,是自家方姨娘牽的頭,嚇得一身冷汗。
還不等宗人府和刑部來問責,雲玄昶氣喘吁吁地趕回府上,叫人將方姨娘提到家祠外,架在條凳上打了一頓,邊打邊罵,氣得胃又疼得翻江倒海,打了一半丟下棍棒,在旁邊直喘氣兒。
憐娘聽到風聲趕到了家祠這邊,知道方姨娘幫雲側妃準備狸貓換太子的事兒,戰戰兢兢縮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方氏被老爺打得悽厲大叫,心裡砰砰跳,雲家萬一受了牽連可不得了,自己還沒享夠福呢。
再看見老爺紫紅交織的臉色和捂著胃不舒服的樣子,憐娘又心思一動,悟德明明說自己孕期不遠,一兩個月又一晃,仍是沒點兒動靜。
她暗中揪了一揪袍子角兒,眼中光澤一閃,自己絕對不可能不能生養,莫非是老爺的原因?
老爺雖然不至於老得不能生,但畢竟比自己年長許多,加上這些日子胃疾越發重,一生氣就心下疼,身子算不上好……不能生了,也不奇怪。
憐娘正想著,見老爺停下來,醒過神,忙上前攙住雲玄昶,嬌柔道:“老爺莫氣了,事兒都發生了,您氣壞了身子也沒用,不如想一想怎麼解決,別被老賤人給牽累了。”
方姨娘趴在地上,恨恨抬起鼻青臉腫的臉,這小蹄子,剛進門時還不斷討好,又是姐妹相稱又是送針黹繡品,往日雲菀桐沒事兒時,她對著自己也算是乖順,這會兒一有事,竟指著自己鼻子喊“老賤人”!
雲玄昶見方姨娘用吞人一樣的目光瞪著愛妾,一腳蹬上她的臉:“瞪什麼瞪?說你還說錯了不成?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這回若是雲家受了你的牽連,我准得剝了你的皮!”回頭見著憐娘,總算脾氣消了一點:“還是憐娘最懂我的心,每次有什麼,就你說話聽得最舒服。”
方姨娘被雲玄昶一席話嚇得大哭:“老爺,賤妾也不知道桐姐兒有那個心思啊,她叫妾身去做,妾身就去做了,萬一朝廷來提審問罪,老爺可千萬幫妾身解釋解釋啊——”
“方姨娘這話說的,”憐娘睨著她,“知道方姨娘腦子不好使,可也不至於傻到這個程度,雲側妃叫你去找相同月份的孕婦,你難道猜不出是幹什麼?方姨娘這是拿老爺和我也當白痴在騙?朝廷也不得相信啊!”
“你——”方姨娘氣得欲嘔血,恨不得封了她的嘴。
雲玄昶哼了兩聲,又是踹了方姨娘幾腿子才平息了些怒火,臉色卻發了愁,只聽憐娘在耳邊窸窣著:“老爺,不如趁宗人府還沒來拿人,先將她送去,現在沒人來問責,咱們還能當做不知道,馬上撇清關係,萬一等官員來拿人了,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了。”
“不要啊老爺!”方姨娘死死拽住雲玄昶的褲腿:“老爺,妾身到底跟了你十多年,又給你生了桐姐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縱是念在這些上,也得救妾身這一次啊——”
雲玄昶一腳再次將她踢開,震怒不堪:“不是錦重他娘將你硬塞給我,你當我願意收了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麼樣子什麼出身!”又叫家丁上前,將方姨娘綁了個實,讓莫開來備了車子,像捆生豬一般抬了上去,然後和莫開來兩人送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官員見雲尚書與家中大管事親自將犯錯的側妃生母送來,趕緊稟報了宗人令。
宗人令沒料到雲尚書倒是公正嚴明,手腳也這麼利落,直接將罪婦送了來,叫人將哭得喉嚨都嘶了的方姨娘送進牢獄內。
宗人府的門口,雲玄昶見方姨娘被押進了大牢,猶自不放心,擦擦汗,將宗人令拉到一邊,低聲:“皇上那邊可沒對我有什麼氣怨吧?全是這賤婦為了攀附魏王府的榮華,私下跟雲側妃來往,誰想到竟幫她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我真的是半點都不知道啊!萬一皇上惱怒,還望大人幫我說兩句好話,今後大人這邊有什麼事兒,只要我能辦得到的,必定傾囊相助……”
宗人令聽他說得頭冒大汗,只輕捋鬍子,淡淡安慰:“雲尚書放心,你是兵部大員,得皇上器重,有什麼好怕的,再則你將犯錯婦人交出來證明了你的清白,皇上應該不會多怪罪。”
雲玄昶怎能放心,魏王和雲菀桐犯的不是小錯,混淆皇嗣,那是大罪啊,自己的小妾是主犯,自己就算不降官除職,官運要是受到牽連,也是嘔人啊,拉了宗人令的袖子不放:“大人可別敷衍我啊。”
宗人令皺眉搖頭,拽住袖子:“行了,皇上和太子那邊萬一有責罰尚書的意思,我一定替尚書說好話。”
雲玄昶這才舒了口氣,抱拳:“多謝大人。”說罷,與莫開來上車,打道回府。
宗人令見著馬車漸行漸遠,消失於視線,變了一副臉色,轉身進了衙署,匆匆走進一處辦公的房間,撣一撣袖,對著上面坐著的人作了個揖,不無恭敬:“姚公公。”
姚福壽奉了皇上的命,今兒來宗人府督促著魏王和雲側妃的審判,沒想到恰巧遇到雲玄昶綁妾來衙署脫罪,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是怕受牽連,便對宗人令耳語了幾句,叫他去讓雲玄昶安個心。
此刻,見宗人令回了,姚福壽呷口茶,慢悠悠地問:“怎麼,打發走了?”
宗人令點點頭,一肚子疑問終於忍不住,關了房門:“姚公公可別怪下官多嘴,皇上真的不打算追究雲家?”
姚福壽早知宗人令會猜疑,只道:“皇上惜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雲玄昶為兵部之長,也算是被皇上一手慢慢提拔起來的,若為了這破事被牽連,敗了雲家,倒也遺憾,所以,皇上才決定算了。”
這也算是理由?宗人令聽得心裡更是疑竇,雲府方氏犯下這種大錯,就算雲尚書不知情,雲府照律也得受罰,不過瞧這樣子,皇上拿定了主意,將雲家護得緊,並不想讓雲家門楣因此事而受牽連。
宗人令雖然奇怪,卻再不敢再繼續說什麼了。
天子說不罰,哪個還敢左右皇帝的決定,自己又不是蔣胤那個律法嚴明的硬骨頭御史。
只能說雲玄昶也不知道被哪門子福星罩頂,走了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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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雲玄昶綁了方姨娘去宗人府告罪的同時,憐娘叫人收拾了家祠這邊的狼藉一片,帶著冬姐回去皎月閣。
走到半道,正好與蕙蘭迎面碰上。
蕙蘭身邊的丫鬟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置著個鳥雀紋食盅,旁邊則配著一套碗具,包括銀勺和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