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頁
罩住眼的布條透出一點點光線。有人進來了。雲菀沁手指一勾,石子滑到掌心,握了起來。
只聽有男人粗獷的聲音傳來:“媽的,要老子說,一刀砍死不就得了!嘿,倒是奇了,你看這丫頭的樣子,斷奶只怕都沒多少年吧,竟有能耐紅黑兩道通吃,把咱們害成了這個樣子!不成,老子恨得牙齒癢,非得弄死這丫頭——”
有人似是攔住說話的人:“你別衝動!呂八不住的唧唧歪歪,非攔住鷹爺,鷹爺都答應了,你這會兒殺了,是怕鷹爺不發脾氣麼?不過,要說這丫頭倒還有兩把刷子,覆了黃巾黨,騙得呂八團團轉,呂八竟然還維護她,我當是個什麼絕色佳人勾魂狐狸精呢,再一看這模樣……嘖嘖,呂八的口味還真是特別!”
那漢子聽了,這才沒繼續動作,卻猶不甘心,狠狠吐了口唾沫:“那呂八到底說了什麼,竟叫鷹爺也同意啦?以前鷹爺敬讓他,還能說是利用他集結災民占城造反,現在那呂八窮途末路,沒了價值,自己都是個廢棋了,鷹爺聽他的幹嘛——”
“呂八說這丫頭在行轅得那王爺寵信,沈家軍當時沒進城,也是這丫頭獻計攔阻了,這一次剿了他們,這丫頭居功至偉,應該更是有些地位,與其就這麼殺了,太可惜,不如留著,也能是個砝碼,鷹爺考慮了會兒,便也同意了。所以啊,你可別衝動,留著這麼個人質,說不定有點兒用處,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又不礙事兒。到時不行,再殺也不遲,你現在慌什麼。”
另一個人嘀咕道:“本來就在躲著官府,還帶著個累贅!他媽的還得費糧食養著!真不划算!若是長得漂亮些,倒還能給咱們兄弟幾人取取樂,就那副樣子,看了老子都倒胃口!”
話一出口,兩人都笑起來,不乏輕薄和淫邪。
兩人得了上頭的命令過來瞧瞧人質,此刻檢查了一下,沒什麼事兒,乾醋趁機偷個懶,壓低聲音,聊了起來。
因為山洞窄小幽靜,兩人聲音傳過來,聽得十分清晰。
雲菀沁大概了解了一些情況,山鷹坐鎮馬頭山,隨著長川郡官府的不作為,勢力的逐漸加大,早就有了野心,一直就想找個城內有名聲的平民為自己牽頭,目光落在了呂八頭上,青河災情前,就多次上門蠱惑和利誘,承諾兩人共同占城,到時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呂八見著土匪私下上門,幾次拿打鐵的大火鉗將人趕了出去,唾罵不止。
災情爆發後,長川郡民不聊生,因賑糧不齊,呂八建立了護衛隊,爭取糧食。
山鷹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利用他的重義,又派老田上門遊說和教唆,讓他自編武裝力量與官府暴力對抗,而他也會作為後盾,萬一有什麼,會派人襄助。
呂八雖知道與土匪為伍不好,可這一次被逼得走投無路,看看吃不飽穿不暖的同鄉,才答應與山鷹聯手。
剛剛山鷹捉到自己,呂八軟硬兼施,求了許久情面,才讓山鷹沒害自己。
眼下,山鷹怕泄露自己藏身的風聲,並不讓呂八單獨離開,逼迫在一塊兒待著。
而呂八似是擔心自己安慰,也並沒想過走。
雲菀沁本來想,自己就算跑不掉,也得想法子,看能不能讓呂八遞信出去,讓官兵知道自己在哪裡,可看來,呂八壓根也不可能有機會離開。
兩個山匪說了會兒,沒有多耽擱了,正要拔腿走,卻聽空寂山洞的最裡面,傳來女孩聲音,宛如雛鳥一般,全無殺傷力,聽上去,根本不像是個能夠幫官府擺了黃巾黨一道的人,輕微顫抖著,好像還黏著泣音:“兩位大哥,山鷹大爺能不能放了我?”
兩個山匪腳步一駐,對視笑起來,不無輕蔑和可憐,本以為這丫頭看起來不怎樣,說不定肚子裡有點兒能耐和狠勁兒,沒想到聽她一開口,也就是個一般的怯懦女子,放下了警惕。
那個說話粗魯一點兒的漢子嗤道:“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幫著官兵對付咱們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放了你?想得美!”
“那你們到底想怎麼處置我?”女孩聲音充滿驚懼。
另個態度稍微好點兒的冷道:“叫你死也死得明白!聽說你可是那行轅的功臣和紅人兒啊,萬一官兵找來了,好歹能為咱們擋一擋!若三皇子顧惜你性命,你尚且能保住一條命。要是不管你麼,哼——”
“我只是個奴婢,官兵絕不可能為了我答應你們的要求啊,你們這不是活生生叫我送死麼——”女孩語帶哭訴,甚至輕微掙紮起來,滿心的不甘!
一個山匪聳聳肩:“那就沒法子了!所以說就看你的造化嘛。不過不管怎樣,你總能多活幾天,總比當場死就好!”
女孩緊縮角落,身子癱軟,看上去已是絕望透頂:“兩位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人到臨死的關頭,哪裡會不害怕?何況只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兩個土匪見面前少女驚懼得快要失心瘋了,笑起來,言語輕浮:“放了你?你說你要是個美人,叫咱們兄弟兩快活快活,指不定我兩還能勸勸鷹爺,你要啥沒啥,有什麼好處!”
女孩身子一直,哽咽道:“兩位大哥,我左手上有條鏈子,是在行轅那次阻沈家軍進城立功後上級賞的,雖然也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可比一般的民間飾物要貴一些,你們拿去好不好……”
土匪便是土匪,打家劫舍習慣了,如今對著快要死的人,一聽她身上還有些財物,哪會不動心。
兩人目露貪婪,一人上前,湊到她左手腕,因為繩子不能解開,嘩啦一聲,直接粗暴地扯了下來,放在手裡一掂,果真是好貨色,再借著洞口的光亮一看,鏈子是銀子打造的,本來不值什麼錢,可每隔一截嵌著一顆小明珠,刻成蓮花的形狀,倒有些價值,喜笑顏開,拿了鏈子便離開了。
女孩尚在後面帶著哭音,微弱地喊著:“兩位大哥,你們收了我東西,記得放了我啊——”
兩個山匪扭頭看一眼,哼了一聲,放?放個屁。蠢得要死。
步履漸弭。
山洞內,恢復死一般的寂寞。
雲菀沁即時收住了哭聲,心中小小舒一口氣,這些人就算躲著,卻也得填飽肚子,必定會派人出去採買食物。
他們的老巢都沒滅了,身無分文。
今日帶兵下山,抱著必勝之心,如今倉惶出逃,更不可能隨身攜帶食物,這會兒隆冬寒月,就算在山上,動物全都避在巢穴,也沒野物和果子能果腹。
若得了飾物,肯定會到山下去換物。
只盼這首飾能流入官府眼裡,讓他們知道自己在哪裡。
想著,她深吸一口氣,攥在手心的石子兒一滑,又捏在指頭尖,開始默默割繩。
**
兩日下來,行轅內的氣氛,如走單行鋼絲,步步驚心。
梁巡撫按照秦王的吩咐,封鎖了當天呂八逃跑的林蔭小道,不讓人踩踏,然後順著呂八策馬踏過的痕跡追蹤,總算將範圍縮小。
可那馬蹄足跡到了東城一排偏僻的山丘附近,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