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街對面。
夏侯世廷正要上車,背後傳來女子柔婉的聲音:
“秦王殿下,有禮。”
女子薄紗罩頭,卻掩不住出眾拔萃的姿色,顯得五官更加完美無瑕,此刻雙手合於右側小腰邊,柔柔一揖,不卑不亢,說不盡的嫻雅。
夏侯世廷料不到會在這兒碰到郁柔莊,唔了一聲:“郁小姐。”
郁柔莊打量他,不得不說,輪外表,幾名皇子,當屬他是第一,結合了南北優勢。可性子,著實是油鹽不進。
宮宴上,王公子弟哪個不對她眾星捧月,連太子夏侯世諄、魏王夏侯世淵都對她青睞有加,只有他,眼珠子像是被挖走了,看不到自己的好處。
施遙安見三爺剛出巷子時臉上的紅潤褪去,有些疲倦,曉得是懶得與人周旋,忙道:“郁千金怎會在此?日頭毒辣,還是早些回去吧,咱們也得走了。”
郁柔莊伸出纖指,遙指街對面:“小女子出街採買女兒家物事,經過這兒,轎子壞掉了,沒料正好碰上秦王,也是有緣。”說著,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夏侯世廷的銀頂馬車。
話都說到這份上,哪個男子會沒有表示?難不成眼睜睜瞧著她一個宰相千金在大街上招人眼、曬太陽?
若是久聞她美名的那些裙下之臣,只怕高興得都快一躍而起。
郁柔莊信心十足,美目盯住秦王,就等著他的回應。
男子英挺無匹,既有北方男子的勇武,又有中原男子的溫潤,近距離端詳,除了臉上血色稍蒼白一些,身型稍清瘦一點兒,倒也不像個病秧子。
郁柔莊越看便越覺得心頭肉被琴弦撥動,即便這會兒他不出聲,那股子氣勢也叫人心跳個沒完,與他雖見過幾次,但人多,並未好好相處,今兒若他提出共乘一車或是送自個兒回宰相府,倒是能多個機會了解了解這個最是神秘的皇子。
夏侯世廷見她一副隨時要上馬車的的模樣,身型不易察覺地轉動,擋在馬車前,濃眉一擰:“轎子壞了?遙安。”
“主子。”施遙安也瞧出來郁小姐的意圖了。
“去附近的牙行,為郁宰千金賃一張轎子。”
短短几句吩咐完,腳一抬,夏侯世廷踩著車墩上了馬車。
帳內飄來男子聲音,果決而鏗鏘:“走。”
車夫馬鞭一揚,轅輪滾滾,踏著青石板的大道絕塵而去。
光幾個動作,便將郁柔莊被綠水誇讚過的自傲擊得煙消雲散。
等她醒悟過來,那銀頂馬車朝著北城已融成了一個小點,在街角拐了彎兒,消失在視野。
施遙安悄悄打量郁小姐,雖看不清神情,但露出的纖細娥眉微微顫著,抱手試探:“郁小姐,奴才這便去轎行。”
“嗯,”她平息住心情,儘量讓語氣平和,優良的家教讓她學會喜怒不言於表,“那就有勞大人了。”
等人走後,郁柔莊定定盯住施遙安的背影,一把扯下面紗,喘息了幾下。
綠水趕緊上前,呸一聲:“這個秦王,一點兒不懂得憐香惜玉,呆瓜一樣,木訥不解風情,怎麼配得起小姐!小姐這般神仙人物,怎麼會便宜了這個有北方血統的!”
他不是不懂憐香惜玉,更不是呆瓜,只是對象不是自己……郁柔莊薄唇彎起,嘴角笑意卻冷森,年年都是第一的人,今年卻拿了個末等,這種滋味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體會。
她喜不喜歡秦王是一回事,可他不將自己看在眼裡,又是另一回事兒。
手扶在婢子的腕上,郁柔莊扯下面紗,柔道:“走,去雲家。”
——
雲府。
雲菀沁從側門進了宅子。
剛踏進盈福院,初夏已經在主臥門口等著了,神色慌張,一把將大姑娘拉進臥室。
☆、第五十六章 救婢
初夏跟著去打探了一下,莫開來請了個大夫上門給妙兒看傷,等大夫走了,又在妙兒的房間待了會兒。
雲菀沁沒瞞著初夏,將妙兒的身世與她說了。
初夏眼睛瞪圓了,這才明白為何局勢來了變化,驚咋老爺心眼太黑人品太渣,卻又靈光一閃:“秦王怎麼知道老爺這些事的?”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這些事被老爺抹殺得幾乎一乾二淨,若不是有心人想法子挖掘,怎會知道?都是見不得人的私人把柄,拽在手裡,相當於拽著臣子的命脈。
雲菀沁沉默不語。
夏侯世廷登基初期,掃清了不少持二心或者對自己上位並不服氣的臣工,若是一律用皇權鎮壓,肯定會不服,造成人心動盪,所以他大多是利用臣子的私事做把柄,讓他們引咎辭職,如此一來,既拔除了他的眼中釘,又不影響大局,讓臣民安心。
只是沒料,夏侯世廷在即位前,便開始在做這件事——收集朝中重臣們的不法罪證,雲玄昶這個兵部左侍郎,自然也不例外。
這就表明,夏侯世廷現下已是有了野心的人。
他剛剛與自己擁抱時的熱量,還在身體上盤桓著,可現下,雲菀沁卻有點兒涼,深吸一口氣,轉移心情:“走,去看看妙兒。”
妙兒的屋子在南院一排下人廂房最左側的一小間。
天井內,莫開來剛從妙兒廂房裡出來,見雲菀沁過來了,馬上迎上去。
他行過禮後,將雲菀沁拉到一邊,遲疑了會兒,終是道:“小姐,關於妙兒的事……”大小姐如今是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只有跟她明說。
雲菀沁只當不知情,聽莫開來說了一遍關於妙兒的身世,自然是渲染過,掩蓋了爹的惡行。
莫開來默默說完,懇請:“老爺似是想將妙兒送走……還請小姐能不能求個情面。”養育了妙兒這麼幾年,終歸還是有些感情的。
如今事發,爹雖惱怒莫開來擅自做主,可當務之急,還是解決突然冒出來的女兒,這一送走,能送到哪裡,恐怕沒什麼好下場。
雲菀沁度量片刻:“我先看看妙兒,稍後去爹那兒。”
妙兒的房間內,安靜地針落可聞,瀰漫著煎煮過後的濃濃中草藥味道。
妙兒趴在床榻上,背上敷著止血收斂的藥膏,疼痛正盛,正嗚咽著,一見雲菀沁來了,要爬起來:“大姑娘……”
剛在屋裡,莫管家已將自己的身世說了。
妙兒聽得五雷轟頂,呆住了,只當自己是個山溝溝的農戶小孤女,卻沒料到生父竟是雲家老爺。
而大姑娘,竟是自己的異母妹妹。
雲菀沁端詳她,先前不覺得,現下才察覺,無論神態、身型甚至五官,妙兒都與自己有相似之處,可這個姐姐,就如施遙安所說的,小姐身子丫鬟命,一輩子是見不得光的,甚至,連自己的真實身世,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
雲菀沁上一世被人瞞騙到死,如今對著妙兒,生了些同命相連之感,將她扶起來:“好好養傷,夫人再不會打你了,這事完了。”
妙兒眼淚嘩啦下來:“嗚嗚,嗯,嗯,謝謝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