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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保住女兒,還有什麼苛求?
韓湘湘淚盈於睫,真心實意:“這已經是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不損天家名譽,又能讓燕王心裡舒坦,最重要的是,端姐兒能被燕王認下,妾身就知足了,自己日後過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說罷,有些酸楚,有幾分打算划過心頭,並沒多說,只拿定了主意,垂下頭。
雲菀沁並沒注意她的異樣,只見初夏出來了,道:“端姐兒抱出來了?”
“珍珠已去抱了……喏,已經出來了。”初夏循著一指,珍珠抱著還在酣睡的端姐兒出來。
韓湘湘見著女兒出來,臉色平靜了許多,抱過來,撩開小被子,看著女兒的小臉蛋,親了又親,又不自禁流下淚,仿佛卸下了一塊心事。
初夏見差不多了,朝主殿門後的侍衛和太監使了個眼色,那侍衛和太監匆匆進去,又馬上出來。
靠近韓湘湘的臥室窗戶內,最先生起火光,火苗吞噬著簾幕、窗帷、桌布,殿內的家具全是木製結構,不一會兒,火勢蔓延開來。
“走水了——走水了——”火勢讓殿內不管是值勤還是打盹的宮人醒的醒,悟的悟,大喊著跑出來。
與此同時,庭院外的一行人早就退到仙居殿外不遠處一座小丘的亭子裡,在隱秘的高處看著主殿內宮人的動靜。
“側妃呢?側妃和皇女還在裡面——”有宮人驚叫著。
“火太大了,將臥室的門都封了,進不去啊——”
一開始還有幾個宮人用浸濕了的帘子包在頭臉上,冒死衝進去想要救人,無奈火勢太洶,圍住臥室門,實在闖不進去。
“快,快去喊人幫忙——”幾個宮人得了提醒,把腿兒就跑。
剩下幾個宮人精疲力竭,喘著氣在天井裡挑水救火,次次卻還沒靠近,就被巨熱蒸霧逼退幾步,幾個來回下來,精疲力竭,個個癱趴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
火趁今夜的風勢,半晌功夫,大了幾倍,騰騰捲起,直衝雲霄,燒得皇宮內四面八方亮堂堂。
“轟——”門窗禁不起火龍煎烤,畢畢剝剝地裂開。
“轟隆——”燒爛了的廊柱傾斜倒地。
“主子,從呂七兒口中打聽到指使她放蛇嚇唬小孩子的人了……”初夏趁空,湊到雲莞沁耳邊:“說是沂嗣王府上的表姑娘。”
她凝視下方的火光,眼神一動,與自己心中的預感不謀而合,看到那蛇的第一反應,腦子就浮現出那個人。
那個人非但不怕蛇,還標新立異喜歡養蛇,用蛇害人的事兒,也做過。
怎麼,貶為庶民後,千里迢迢投奔親哥,如今成了嗣王府上的表妹了麼?
雲莞沁嘴角挑起一抹好笑,不過看起來她倒也是審慎多了,沒傻到真用毒蛇放進宮害人,只用條無毒草蛇來試探,想必也知道一旦鬧大,出師未捷只怕就得身先死了。
“可要告訴皇上?”初夏也猜到了幾分。
唯一的人證正在火場替死。就算有人證也沒用,那人豈會承認?
更重要的是,沂嗣王是推舉三爺上位的重要力量,她知道,至少眼下,是不能與沂嗣王有什麼隔閡的。
告訴三爺又怎樣?讓他狠狠教訓一頓沂嗣王,將他的妹妹拉出來問罪?讓兩人關係生間隙?
又何必影響了朝堂。
昔日那人在自己眼皮子下落荒而逃,這次回來還能玩出個花?
正這時,小丘上,亭子邊,卻聽晴雪一陣低呼:“韓側妃呢?”
眾人環掃一圈,果然不見韓氏的蹤影,再一聽小太監一聲驚叫:“主子,快看——”
熟悉的身影早跑到小丘下,借著仙居殿的一閃小側門,悄悄進去了。
女子走進庭院,背影在映成橘紅的蒼穹下輕微的顫抖,顯得紙片一般的格外纖弱,卻毫不猶豫,竟一個人衝進了火場!
這一幕投火景象,驚得初夏等人屏住呼吸,完全沒有料到韓湘湘竟來這麼一出,便是連端姐兒也似是有心靈感應,驀然從睡夢中驚醒。
“還不趕快將韓氏救出來。”雲菀沁一聲低喝,跟隨的侍衛箭步下去。
——
夜盡,破曉之始,太陽東升的前夕,仙居殿的火被撲滅了。
燕王一大早聽說了仙居殿起火的事,只當是夢還沒醒。
進了宮,一進乾德宮,連通傳都來不及,燕王扒開齊懷恩,直接衝進寢殿。
昨日的火燒了大半夜,夏侯世廷也沒睡好,早就起了身,正坐在一張羅漢榻上看前線的邸報,見齊懷恩氣喘吁吁跟在老八身後趕進來,只揮了揮手,叫他退下。
齊懷恩一退下,燕王就脫口而出:“三哥……仙居殿的人……怎麼樣了……”
俊秀容顏慘白,一大早就汗如雨下,平日乾淨利落的靈巧人,成了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怎麼還能違心說不想要韓氏母女?
夏侯世廷合上邸報:“她們的生死,跟你有什麼關係。”
“三哥——”燕王發急了,“這時候,您還有心情埋汰我麼。”
“來人,將孩子抱上來。”
一個嬤嬤抱著個身著銀紅小衫的娃娃進來了,彎腰行禮:“皇上,燕王。”
夏侯世廷讓嬤嬤將孩子放在羅漢榻上,打發了她出去。
燕王看了過去,是個小女孩,雖從沒跟她見過面,卻也知道是誰,心中大石一卸。
女娃呆呆坐在兩個天下至貴的男子當中,一雙大眼睛盛滿了驚恐不安,對皇上不熟,對燕王就不認識,卻又好像知道不能亂哭,只揪著衣裳角,死死克制著,眼淚無聲地吧嗒吧嗒往下落。
夏侯世廷見老八盯住端姐兒的樣子,道:“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沒頭髮,瘦得像個皮猴兒,膽子小,光看這樣子,就知道是親父女。”
男子聲音威嚴,端姐兒膽子小,突然聽得他說話,終是忍不住,哼唧一聲,嚇得小聲哭了出來。
燕王一個箭步上前,將端姐兒抱起來,打抱不平:“這才多大啊,能看出什麼美醜?小元宵的頭髮也多不了幾根啊……”頓了一頓,問:“這孩子……沒事吧?”
這會兒倒是心疼了。果然沁兒說得對,有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夏侯世廷瞥他一眼:“起火前,就被人抱了出來。”
燕王鬆了口氣,一口氣卻又提了起來,神情變得緊張:“那……她呢。”
“本來出來了。”夏侯世廷靜靜看著他。
什麼叫本來出來了——燕王手心冒汗。
端姐兒也躁動起來,似是被技藝生疏的燕王抱得很不舒服,蹬了蹬腿。
“後來又衝進火場了。”
燕王恍惚:“怎,怎麼會又衝進火場?不是出來了麼?……為什麼?……那她……是沒了?”
“你的親骨肉,朕給你保住了,”夏侯世廷並未直面回答,“朕會宣布皇女喪生火海,你帶了她回府吧,不會有人猜忌多疑了。另外那個人,你本來就無所謂,跟你也沒什麼關係,是生是死,又何必多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