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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良娣,素來在東宮跋扈,尤其皇后家宴被揭發一事後,很被太子器重,公公不敢得罪她,跪下來:“奴才可不敢為禍東宮啊!”
婢女斥一聲:“那為什麼秦王妃一進去,你就偷偷摸摸地張望?還不老實招了!”
公公腿軟交代:“奴才只是幫人盯著……盯著罷了,那人交代過,秦王妃只要來東宮,便得看著。奴才見她今兒來了,過來看看……”
蔣妤豁然開朗,仍是質問:“是誰?”
公公吭哧了會兒,不敢不說:“是秦,秦王。奴才不過是貪銀子,加上萃茗殿的章德海與奴才是同鄉,才財迷心竅,不過——奴才除了盯著秦王妃在東宮的行蹤,再沒做其他出格的事兒,也就是皇后壽宴那日,跟秦王匯報過一次。求良娣饒恕,切勿責罰,切勿將這事告訴給太子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蔣妤嘴角一揚,她管不了,阻攔不了太子,卻有人管得了,阻攔得了。
驟然,她厲聲:“好你個狗東西,東宮的下人,卻幫別人盯著東宮的事兒,吃裡扒外的東西,還敢叫我不告訴太子?!”
公公嚇得屁滾尿流,連連磕頭,不住的求情:“奴才每次都說得適可而止,並沒太過分,就是怕影響了太子與秦王的關係,也怕太子丟了名聲,良娣明察啊!”
適可而止?怎麼能適可而止!蔣妤臉色恢復了些許,聲音媚柔:“想要我不告訴太子也行,就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公公喜從天降:“請良娣提示。”
蔣妤斂了目:“你既然一直盯著秦王妃在東宮的舉止,那秦王妃在東宮與太子交往的每一個細節,應該全都清楚吧,你巨細靡遺的,全都告訴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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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太子手支頤,歇倚在外殿的軟榻上。
隔著輕紗帘子,蘭昭訓輕柔道:“太子爺,王妃來看您了。”
太子支起身子,依舊一身寬鬆大袍,方便傷口長肉,道:“嗯,你們兩個坐吧。”
蘭昭訓深曉太子心意,叫下人都退下去,自己則抱著孝兒坐得遠遠,垂著頭逗弄兒子,並不做聲,留兩人相處。
雲菀沁見他坐姿健穩,傷勢應該已差不多了,仍關心道:“太子的傷快好了吧。”
“勉強能夠下地,走動還有些困難,”太子一笑,“所以,老三還能在朝上多過幾天的癮。”
雲菀沁道:“太子說笑了。太子是儲君,秦王不過是輔佐之臣罷了。”
太子笑著眼睛一眨:“咦,有什麼事想求孤?”
雲菀沁不猶豫了:“表哥的事,謝過太子了。”
太子笑意頓散,臉色沉暗幾分:“不用謝孤。孤並沒幫到他。可惜了,本是要進詹士府,無限風光的人,如今,只怕去嶺南的路都走了一半。孤每每想著,心裡就有些痛。”這話也不是裝,培養個親信,太不容易,一下子發到幾千里外,沒了,能不叫太子憋氣。
“國法最大,太子不要自責,事實上,表哥確實是殺了人,犯了罪,便是皇上在場,也不能不顧高祖的金科玉律。”雲菀沁道,頓了一頓,“只是,紅胭是為我表哥抵罪,太子應該也知道。這樣死了,實在是冤枉。”
太子知道她的意思,沉默了良久,才道:“沁兒,你剛才也說了,國法最大。殺人償命,又遇國喪,這個案子,總得有人抵死,若不是洪氏,就是你表哥。”
這話一出,雲菀沁手中茶杯一松,砰一聲撞著几案。
她恍恍起身,跪在紅毯上:“太子!”
“沁兒,你不求老三幫忙,能夠來找孤,孤很高興,”太子並沒即刻叫她起來,“可是,孤這次只能對你抱歉。”
怎麼沒求三爺幫忙?只是想多個機會罷了。可沒想到,竟真的這樣難。
他若說不行,那就肯定是不行了。他平日調笑自若,曠達不羈,一遇正事,卻比嚴厲的人,還要嚴三分。
雲菀沁喉頭宛如被噎著一層水霧,咽不下去吐不出。大局已定,紅胭,她的紅胭,難道就真的這麼沒了。
隔著帘子,太子見她睫上掛著淚露,眼色一斂,強站起來,走前幾步,欲要打簾將她攙起來。
蘭昭訓見太子不顧傷勢,彎腰一剎臉色一緊,似是忍著疼痛,忙支起身子:“太子爺——”
幸虧雲菀沁看見,馬上站了起來:“太子請坐下。”
太子收回手,輕道:“對不起。”
蘭昭訓心中驚訝,將兒子摟得緊緊,埋下頭,只當聽不見。
雲菀沁勉強咽下眼淚:“太子身在高位,許多人盯著,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輕易觸碰國法,我不怪太子,太子也別這樣說。”卻再沒心情多留了,打起精神:“時辰不早,我先出宮了。”
“嗯,昭訓,送秦王妃。”太子見她失望,也覺得心情頗失落,頗虛脫乏力。
蘭昭訓應下,抱著孝兒,與雲菀沁一塊兒出了頌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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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病榻上,寧熙帝見姚福壽回來了,將琺瑯藥勺丟進碗裡,讓妙兒端了下去。
他坐起來,眉一動:“怎麼樣了?”
“回皇上的話,奴才將國舅爺叫走了,兩個人應該還沒說什麼。”姚福壽稟道。
寧熙帝臉色鬆弛,卻又嘆了口氣:“這孩子,朕低估了她的性情,為什麼非要窮追不捨。”
這事兒攤在哪家都不是小事,又關係到最親近的同胞弟弟,擱誰能不好奇?正好她跟那蔣胤又是認識的,到嘴邊的話,怎麼會不問。姚福壽也沒說什麼,只道:“皇上放心,反正秦王妃已經走了,明兒國舅就要走了。”
寧熙帝卻顯然未放心下來,想了想,開口:“朕也算領教那丫頭了,今天走了,明天指不定還得來,就算不准她進宮,她恐怕也得在外面找個機會跟國舅碰面!——姚福壽。”
姚福壽明白皇上是什麼意思,忙彎身:“奴才知道,馬上就去安排。”
寧熙帝點點頭。
姚福壽見他臉色紅潤了一些,試探:“皇上這些日子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
“噢?”
“嗯,就是從——與雲少爺見面開始,皇上心情就好多了,身子受心情影響,也跟著越來越好了。”
自己身體怎樣,寧熙帝自己最清楚不過,這個病,只會每況愈下,怎麼會越來越好?或許只是因為心情不錯,精神飽滿些,看上去不如之前那麼憔悴,可核子裡,早就是腐了,爛了。
姚福壽遲疑了一下,又低聲道:“其實,便是叫秦王妃知道也沒什麼關係。老奴說個逾矩的話,皇上若是這樣抬愛憐惜雲少爺,這會兒就算……就算將那雲少爺正名,也不無不可。若是往日,便是雲少爺進了宮,皇上也不能時刻分心照顧,只怕雲少爺在後宮生存艱難,得不到好對待,還怕遭了人荼毒……可如今,皇后沒了,太后就算有異議,叫人去勸勸,也就好了,兩個主位若都無反對之音,其他娘娘們更是不敢說什麼……眼下,倒是個好機會。如此一來,倒也能名正言順,不用這般私下……”